套用汤海山先生的"吴江不仅仅是一条江”,在我心里,庙港真的不仅仅是一条河港,更多的是和她有关的生活碎片,慢慢拾起来,拼起来,还是那么美,那么让人魂牵梦绕。
狮子桥下,一排排水蒿草筏子鱼贯而过,长方形的筏子是软软的新鲜的水蒿草堆垒成的,两头分别站着一个人撑篙子,使劲地让筏子往前浮动,涌起细浪,弯转回庙港。站在筏子上的或是夫妻,或是父子,撑竹篙时没有任何交流,却能默契地使出同一股力气。
每年的秋天,全村的人家都会去太湖里采水蒿草。水蒿草是渔民种在太湖里辅助鱼类生长的草料。原来的庙港渔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船上,慢慢地好多人开始迁居岸上,于是我们生产队里把不少田地送给渔民造房,作为交换条件,渔民便划出几百亩水域的水蒿草给生产队,当农家的草饲料。那个年代,土地换水草的做法今天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一大早,生产队的机帆船载着满满一船人从庙港里出发,船上男男女女调侃声不断,船尾那响得快要震破耳膜的挂机声也没办法淹没大伙的笑声。庙港因港多而得名,这里的港其实就是各村之间的小河。庙港境内的七十二条港,南北横向平行分布,每条港都北通太湖南及京杭大运河。船开到太湖中央,找一处低洼处便开始了一天的采蒿草,一船人分散成几十组,采完一筏便“驾草”回家。筏子进河港后,在一个个埠头停住,一家人赶紧齐上手,从每个埠头把整排蒿草拖到岸上,晒上几天太阳后,便是养羊人家今年冬天的全部饲草了。
我和小禹坐在狮子桥的桥墩上,手摸着石狮光滑的头,两个脚悬在空中,不时地用脚跟敲打桥墩。太阳快落山了,我们依然没有等到爸妈的筏子从脚下的拱门驶过。我想起了我们班冬梅的事,她的父母在前不久的一次采蒿草时双双淹死在太湖里,成了村里和班里最可怜的人。
我把这事和小禹说了,他的圆眼快瞪成了圆柱,似乎想要穿越远处的闸门看到自己父母回来的身影。我们决定跑到太湖边去等。
落日已在太湖对岸的山之间的缝隙中呈火红色,整个湖面上都是金色的波纹,很柔,以致于成片的芦苇荡在温柔波里扭动了曼妙的腰肢,有节奏有韵味。夕阳并不留恋眼前的美景,转眼掉进了山隘中。我们还坐在湖堤上,看着远处已经不多的蒿草筏子缓缓驶向闸口……
家里人找到我们时,两人都在堤上大哭。两家大人也急得掉泪,其实他们早就安全回家了,我们奔向太湖边时,正好两家父母一边撑着蒿草筏子一边寻找狮子桥头的儿子。
那年我9岁,至今我还能深刻记得那幕情景,或许是我很早就懂得生活艰辛而又勤干活的父母,或许只是我不想变成最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