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表姐爱莉还是少女时,放学后曾趴在路边商店的橱窗玻璃上长时间地向内观望,直到一位路过的朋友拍她的肩膀喊她回家,她才如梦初醒般回到现实当中,离开时还忍不住地感叹着:瞧这只小鹿多像小松啊!
之后这番场景又经历了许多岁月,被蒙尘又被清洗,当这段往事辗转被我知晓时,表姐已经举家离开故国,远去马来西亚工作和生活。我和她隔着千重山万重水,完全断了联系。可是鹿作为美的意象却在我的心里牢牢地扎了根,它矫健地奔跑在岁月的茫茫草域,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一番,引诱着我迈向未知。
关于鹿有很多美好的传说,蒙古萨满人认为鹿显灵后可以镇邪驱魔,我们且不说这种超自然的神力,仅从审美角度而言,鹿以其精灵般的形象征服了爱美的全人类,它是勇敢的,又是胆怯的;它是坚毅的,又是羞涩的,;它是热烈的,又是矜持的。
鹿作为女性美的象征早已出现在古今中外的各种艺术作品中。它仿佛是一个飘忽不定,转瞬即逝的幻影,在人类的想象世界中固定地出现在长满丰硕花朵的丛林中,像朝露般美好又不可靠近。
我曾经以为,鹿和童年的萤火虫一样,只可能作为幻觉偶尔光顾我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远嫁英国的女友在微信上展示她在伦敦跳蚤市场淘到的旧物——耶路撒冷鹿图腾挂盘时,我的心瞬间被那个熟悉又轻盈的身影击中了。
它藏身于鲜花盛开的国度,忘情地亲吻着硕大的花朵,同时它那秀气的耳朵向上支棱着,捕捉着风声送来的种种迅息,随时准备从我的生命中再次逃脱。
而我,在生存这场战役中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再没有勇气一次次离开家,去寻觅那若隐若现的影子般的精灵。
生命中,由于我的迟疑,曾与多少美好失之交臂啊。
此刻,那两个神秘的鹿精灵在遥远的国度被女友用瓷盘暂且套住,我需要做的,就是将它们请进我的生命里,我告诉自己,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迟疑。
后来我又陆续又从女友那里淘到了四个漂亮的鹿图腾杯垫,就这样,我像一个驯鹿人般,纵身跃入了辽阔的草原。
半个月后,作为我生命搏动的特殊密码,这几只小鹿穿越千山万水来到我的阁楼。
平日里,它们尽可以天马行空地奔跑游荡,待我做完家务,或是放下书本,准备伸个懒腰时,它们就围拢过来,口中吐着蒸汽般的白雾,躺在我身边小憩,陪我度过漫漫长夜又迎来明亮白昼。与它们同时进入我生命中的,还有那硕大的花朵和油绿的灌木丛。
如今,无论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还是寒意袭人的清晨,当我提壶将滚烫的热茶倒入杯中时,那几只漂亮的小鹿就驯顺地背负起水杯,像骆驼承载着驼峰,随时准备伴我启程。
生命的幻象就这样通过陌生艺术家笔下流畅的线条和美丽的色彩,定格在我琐碎而安静的日子里。
这一切,都暗含着那不可言说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