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看村上春树的《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看到他说到关闭了自己经营已久的酒吧+饭店,开始专心写小说,在不久后的三十三岁,他开始跑步。
想想,很好,我也是在三十三岁的年龄,看到了这本书。也是在三十三岁的年龄,意识到自己得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做点什么。
我喜欢什么呢?有天晚上辗转难眠,思考困扰人类的永恒的问题之一:缺乏安全感。尤其是在辗转反侧的深夜,大脑会放大每一个思虑。那一刻我在想,站在三十三岁的尾巴上,究竟什么能让我的不安全感小一点?反过来说,究竟什么能让我感觉到安全?这时候大脑里出现一句话,“你写的东西永远是你的。”
(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说,我始终认为年龄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我绝不想夸大年龄带来的紧迫性,如果你想去做什么事,尽管去做好了,八十岁开始画画,也可以做画家。)
14岁的时候,我因为身上长满了红色的疹子(至今我都不知道当时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不负责任的医院只是收我住院,然后每天无休无止的打点滴)而住院。当时临床的姐姐是一个刚刚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她是这一生第一次认认真真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你长大想做什么?
因为她问得很认真,我也仔细思考了一番。我说,我想当个作家。
其实在她问我这个问题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以后要做什么。我的家庭并不是那种整天谈论人生的高知家庭,甚至都不是那种有空去谈论任何事的家庭。爸爸在我6岁的时候开始创业,每天早出晚归。妈妈被生活的琐碎压得略有烦躁,我只记得她会在音响里放李玲玉的歌,然后麻利的干活。
可是那一刻,在那个黄昏时候孤独的病房里,我是深思熟虑的。我记得我回答她这个问题时候的郑重,也记得我说出这个答案时的激动。回想起来,我感慨那时的自己的勇气——至少现在,我再也不敢对人说我想当个作家。
接下来就是几年的中学时光。我的作文屡次被欣赏我的老师喜爱。
然后是自由而无用的大学时光。我开始写博客。断断续续写了很多年,而现在我甚至记不起那些博客的地址,也不想去找到那些文字——可以说是羞于去看。
转眼到了三十三岁这一年。我在咖啡店里读到了村上春树的三十三岁。
又过了一个月样子,我在网上开了自己的公众号。写一篇文章对我来说是种折磨,因为我在嘲笑和质疑自己写出来的每一句话,在脑海中质疑几十遍,这是不是垃圾。
但是我还是厚着脸皮把那些文字上传到公众号发布了。因为我觉得无论如何,开始总是好的,“开始做”总是最重要的。如果我能写200篇文章,其中有150篇垃圾,50篇不是垃圾,那也很好了。
想起十三四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语文老师。她在开学第一天布置了一篇介绍自己家庭的文章,交上去第二天她在全班读我写的七拼八凑,有些信息还是虚构的作文。她不放过每一个小细节,在课堂上点评,给予高度评价。从那天开始我认认真真的对待每个礼拜五布置的作文,可是有时候我发现直到周日的晚上我还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往往这个时候我会找个“忘带了”的理由不交作文;而某些时候,我却对某些作文题目文思泉涌,我会写啊写,写到很长,然后毫无悬念的等待老师在课堂上念我的作文。
这一经历给我造成的影响是:我看到了“灵感”的重要性,我认为只有在有“灵感”的时候才是做事的时候。
孩子的出生在上述观念上给了很大的启发:守着一个婴儿(后来她变成幼儿),如果你想在天时地利人和灵感突发的时候做事情,那就意味着你永远不要做事情。育儿的经历让我从一个有一点声音都看不进去书的人,变成了现在随便在动画片《西蒙兔》的对白为背景的声音里读书写字的人。
于是我意识到,不管做什么事,永远不要等待那完美的一刻。烦扰永远都在,可是我们就这样继续。
在写上面这些字的时候,我无数次起身,离开电脑。去喝水,喝咖啡,和孩子聊天,洗手,……然后又回来。走来走去的时候,我在想,写文章对现在的我来说就像拖着沉重的身躯跳跃,跳离地球表面——有难度。总有地心引力拉我回到琐碎的日常,想办法去忘记我想跳起来的冲动,可是我很高兴自己在尝试,虽然很沉重,但我在跳。
《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日」村上春树,(施小炜 译),南海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2015年9月第3版,2017年5月第31次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