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者，沽上一书生也，其名不具。尝悠游于师大，读闲书，题闲诗，春秋佳日辄操六弦以遣闲情。值当涂首倡“硕师计划”，乃从之保研。硕师者，非谓鸿儒也，农村学校教育硕士耳。遂赴西郊，执荆于稳中，凡三年。初登杏坛，道阻且远，幸得稳中陈师、教研室徐子诸先达悉心指教，师法稍熟。后更负笈师大，从文学院熊公，就硕士之学业。公辞气深沉，意旨高远，洒然有林下风；门人涵泳经典，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然后乃知文教非特重考究之章句、温厚之情怀而已，亦重科学之精神也。公之道，固重格物穷理，亦重诗骚、艺术之乐教，小子从公以游，闲逸之趣益增。
及冠成，复归稳中，有志焉。以其受五所之教、蹈熊公之道，好言士则与世范，期诸生皆有登车揽辔之志。适示范镇草创，乡人岁受其惠，居则高椽广厦，出则锦衣雕车，轻学睨师者众矣。所期与风俗相左，每见笑于父老，轻慢于稚子，未尝不怅恨而歌之。歌曰：
十年春风桃李花，五陵轻裘旧生涯。
未得经史常放荡，亦凭诗酒忝自夸。
冠成聚散如奔流，一朝负箧往郊游。
西入郊舍号硕师，颇怀壮思传道时。
六朝骨气从堂入，唐宋风骚有行处。
挥津靡神到木落，诉尽诗情寡相和。
乡里少年不学书，漫逐蛱蝶向南陌。
西郊父老轻前程，居家闲坐房产生。
早却锄笠欣鬻田，宝马雕车向村横。
父老养子懒言礼，但知挥金授罗绮。
奇玩珍馐娇儿肥，弃入学舍如敝履。
人云师道多俊儒，斯视俊儒同仆妇。
送学岂图博才识，笑脱看护不自苦。
孺子行恶亲匿踪，伤损顷刻来相侮。
恣睢顽劣未尝恨，且怜稚气俱容忍，
或逢校霸逞凶空手夺白刃。
日日鸡犬蝇蚋事，壮士饮鸩鸿鹄死。
国子博士当道呼，曾皙何处觅春服。
太阿刈榛莠，六弦不堪锈。
南河流不尽，夕晖天际隐。
或教研于名校，见师生之宫商相谐，教学之尽善尽美，亦有绕梁忘归之叹，不觉钦羡而自失。尝有诗曰：
少驻彤门曲渐微，白津车毂去如飞。
过庭花树从枝暖，无赖春风几度吹。
山海路遥何处在，五陵马瘦不堪催。
长安云隐羞延问，细雨烟波代我归。
然《中庸》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童子荒嬉而厌学者众，叩之能鸣者亦寥寥欤？乡里无尚学之风，诸乡校岂无得道之名师欤？课堂质胜而无文，粗野疏陋，此师者未勤于求精也，安得尽尤人欤？遂省：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虽曰风俗未淳，亦无妨于行道；君子之道费而隐，虽村隅蜗角，道亦在其中矣；信而好古，祖述仲尼、退之，虽曰未作，其道也必不孤。由是，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教人。因知止有定，神情益闲。其教法精进与否，待观后效。
暇余尤喜交游骚客，与论诗文。友人知其从教，或问其志，必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吾与点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