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岑参的青萝河时,读到了王明信先生的这篇文章。一个观点、一本著作的形成不仅仅只是读书就可以得来,喜欢这样的笔触这样的气息。路漫漫其修远兮,上下求索。
从冬至春,我已是三次踏访青萝河了。青萝河的秀美幽静自不必说,主要还是想解开萦绕在我心中的一个历史文化之谜:唐代诗人岑参居住的青萝河和青萝斋究竟在哪里?身临其境地感受岑参怀念旧居的优美诗意,是我的神往。
去年冬季一个晴朗寒冷的日子,朋友带我来到大峪镇东沟村游玩。在月洼自然村南,山溪中一湾水潭,水面已经结冰,两只白鹭蹒跚其上,像是要在这面大镜子上盼顾自己的美丽。溪流潺潺,但很小。从大多裸露的河道上,可以看出这条溪流全是石板为底,淡红色的石板层层递减,溪水在石阶上弹跳。虽是万物萧条,仍可窥见山溪的美丽。我不禁问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朋友答:“我把这段沟叫月亮湾,这条河叫青萝河。”
青萝河!我心中一振,欣喜若狂!难道这就是岑参居住了几年、载入唐诗的青萝河!
唐代边塞诗人岑参年青时曾在王屋山青萝河畔的东溪隐居过一段时间,他为济源留下了三首诗。我在七年前编撰《济源古代诗词赏析》时,就一直在寻找这条有幸载入唐诗的河流,苦于没有答案,难以注释。青萝河在哪里?是湮没在了沧海桑田之中?还是改名了?如果改名了,现在是哪条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在偶然中。
春暖花开时,大峪镇美丽乡村文化旅游节开幕式就设在东沟村的青萝河畔,我再来寻访岑参笔下的小河。
那天,细雨霏霏,天地氤氲。漫山的草木碧翠,浸水的山色更凝重如新。漫山是育种的白菜、甘蓝,正值花期,成片的田亩一派金黄。散居在青萝河两岸的民居白墙红瓦,镶嵌在秀丽的风光中。搭在山腰花海中的舞台上,载歌载舞,鼓乐声咽。
雨丝绵绵,挡不住游人如织,恰好多了花花绿绿的雨伞,如硕大的花朵开遍山野河畔。
青萝河碧波荡漾,小溪汇入的瀑布飞崖而下,白练跳跃,水吟喧哗。钓鱼比赛正酣,垂钓者临溪持杆,观战者驻足崖畔,都是屏息静气。
此情此景,我不禁吟咏出了岑参的诗句:“早年家王屋,五别青萝春。安得还旧山,东溪垂钓纶。”
这是岑参在离开王屋山五年后的夏天,到虢州郡的南池(在今卢氏县)公干,正值盛夏,公务繁忙,暑热难当,他不禁回忆起了当年在王屋山青萝河上青萝斋的宁静凉爽生活了。他期盼能重回这儿,在青萝河一个叫东溪的地方悠闲地垂钓。他欣然命笔,写下了这首《南池夜宿,思王屋青萝旧斋》的诗。
这个今天的东沟村是不是1300多年前的东溪呢?“沟”和“溪”在字意上并未有太大的区别,但“溪”在诗意上要比“沟”略胜一筹。也许,岑参当年的青萝斋就在这儿?我不得而知。历史久远,这也许是个无解的历史之谜。
当年的岑参从这儿走后,历任兵曹参军、幕府书记、军营判官,有14年军旅生涯。他两次随高仙芝、封常清将军出塞,镇守边疆六年,写出了大量描写边疆风情、征战辛劳的边塞诗。安史之乱后,他回朝任右补阙、起居舍人和嘉州刺史,遭罢官后客死成都。他没能重回王屋山,在青萝河上的东溪垂钓。假若他能穿越时空回到现在,来参加今天的钓鱼比赛,千年古梦成真,那该多好啊。
开幕式程序严谨,天公也不作美,我遗憾而归。
几天后,雨止天晴,阳光普照,我又来到青萝河,一路畅游。
阳光照耀群山,育种田的黄花更是灿烂夺目,偶而会有农妇在花中劳作。公路旁有几处放蜂点,蜜蜂飞舞,蜂农在蜂群的盘旋中整理蜂箱。
东沟村党支部书记周丰均教我识别白菜花和甘蓝花:“它们都是黄色的花。白菜花深黄色,甘蓝花要浅一点。”
这个村有1000多人,分布在沿青萝河两岸的10多个自然村,方圆有12平方公里。育种田有800余亩,现在是村中的主要收入。这些外地蜂农是育种人家凑资三四万元请来的。因为白菜花、甘蓝花粉多蜜少,蜂农不乐意来,但菜农又需要蜜蜂来授粉,提高产量,只好倒贴钱请蜜蜂了。
我在山崖水边寻访,到龙王庙看碑,奢望能了解点东沟的历史,但山崖上的字都是今人的,龙王庙是十多年前重修的。我在山路上和邂逅的老人们交谈,打听村中的历史。他们的祖上都是明初移民,从大槐树下迁来了。明代以来的奇闻逸事有一些,唐宋的事就没有流传下来。我有些失望。
我和村民谈起了岑参,他们对这个比他们早千年的村民很感兴趣。
岑参只是这个村的寄居者,但他的诗是这个山村不可多得的无形资产。岑参祖籍南阳新野,后迁湖北江陵。他家境贫寒,读书勤勉。20岁进京,求官不成,就到洛阳、河朔漫游。他游历到济源,在王屋山的青萝河住了一段时间。因为这期间,王屋山是与皇家关系密切的道家名山,和“终南捷径”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期盼在此能得遇贵人举荐,平步青云。
岑参在此青萝河畔结庐居住,取名“青萝斋”。他在此渔樵耕读、学道、去天坛山朝圣。
镇干部告诉我:青萝河全长17公里,流域面积达70平方公里。我从东沟村沿河而上,向北寻溯源头。河道弯弯曲曲,两岸山林茂密。最神奇的是全河都是在石板上形成。河床是石板底,或平缓,或跌荡,有的地方整个河床平平的。这种石板大都是棕色的,很深沉。到济邵高速公路大桥下,河床宽阔平展。再往上行,溪水小了,河床分岔,一条向北到潭庄,一条向东北到石匣村。那就是青萝河的两个源头了。
岑参要到天坛山去,一定是沿着青萝河北上的。有一天他从天坛山回到青萝斋,想念他在天坛山遇到的一位姓李的志同道合者,夜阑难寐,写了《宿东溪怀王屋李隐者》:“山店不凿井,百家同一泉。晚来南村黑,雨气和人烟。霜畦吐寒菜,沙雁噪河田。隐者不可见,天坛飞鸟边。”岑参没有直写李隐者,而是吟咏了王屋山的泉水甘甜,山里人不打井,大家都同吃一泉的水。山里天晚了,回望南边自己居住的村庄,在雾气中和着袅袅炊烟,渐渐隐入黑暗中。他夜里就住宿在这山里小店。第二天,他见初冬里的菜田依然青青,沙雁在田野鸣叫。作者要寻访的李隐者还在天坛山上,抬头望去,天坛山耸入云端,飞鸟在那儿盘旋。
从唐诗中可以得知,岑参、李商隐、魏万、胡象、贾岛、王子文等都曾在此学道或隐居,都属于寻找“王屋捷径”的文人。岑参是否如愿地走了“王屋捷径”,不得而知。但他离开王屋山,有了个小小官职后,他的朋友胡象在进士考试中落榜,岑参送其返回王屋山别墅时,作诗送别。《送胡象落第归王屋别业》:“看君尚少年,不第莫凄然。可即疲献赋,山村归种田。野花迎短褐,河柳拂长鞭。置酒聊相送,青门一醉眠。”岑参鼓励胡象别气馁,你还年少,这次不中榜不必悲悲切切的。你今天回王屋山农村种田,有机会也可以进献文章,求得仕进。王屋山欢迎你的回归,野花欢迎你,连河边的柳树也催你回来。今天在长安东门置酒送别,我们何不像过去一样,来个一醉方休。虽说是开导胡象,但岑参对王屋山的牵挂、思念之情也跃然纸上。
顺青萝河而下,大概每隔一二里就有一个修筑的拦水坝,蓄起一湾湾清水,波光如镜,清澈透亮。两岸郁郁葱葱,一步一景,步移景新。在东沟村一个叫王屋坡的自然村,河西岸上有个突出的土崖,崖上平坦,三株古柏成三角形地耸立着,树杆笔挺,树冠硕大,枝虬叶翠。树身上有林业局“古树名木”标牌,证明有一株树龄有300年、两株树龄200年。
旁边的场地上停着三辆轿车,七八个年青人在指点着青萝河。支书说这都是村里在外闯荡的年轻人,听说村里出名了,回来看看,寻找发展的商机。
青萝河流出了东沟村,再经乱石村,在乱石村南的大峪湾汇入小浪底水库。在小浪底水库蓄水前,青萝河在此和大店河交汇。交汇后称大峪河,清代乾隆县志载为“大峪涧”。大峪河在白沟村汇入黄河。青萝河在清代乾隆县志上没有记载,本地人有时也写为“青洛河”。这也是我久寻青萝河至今才有果的原因。
站在这入河口,看潺潺青萝水汇入浩瀚大河,体味沧桑,感知历史,能不心潮逐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