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东强懊恼,气愤,紧张。把哥哥一再叮嘱要保管好的宝贝,弄丢了,失盗了。并且是在自己的书房里,被人偷走的。
他深深自责。他不知道如何向哥哥交待。虽说是孪生兄弟,但他从小就敬畏比他早出世几分钟的哥哥。他怕他,也爱他。在外面,祁东强是个人物,做官都做到一师之长了。他没有怕过谁。甚至严厉的父亲,他也不怕。但在哥哥面前,他总是又敬又畏。
发现拂尘失盗,他没动声色。他知道瞎嚷嚷没用。他在暗中调查。他是一个聪明人。一圈私底下的闲聊,他已经有了大体的目标。只是还没有事实证据。他在等。等待拂尘出现。他有自己的渠道。他把触角沿伸到各个角落。
虽然是军人,尚武出生,走过江湖。和哥哥祁德隆一样,他们始终离江湖很近。
那天心里郁闷,在古楼街闲逛。偶然间和小缘来相识,又在史福兴茶馆结识了无尘大师,老掌柜和杨洪。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老掌柜和小飞狐成风,就把拂尘送了回来。
祁栋强心情大好,一个字美。他热情招呼二人吃饭,老掌柜店里有事,执意要走。祁栋强一直送到大门口。双方约好,改天喝酒,不醉不散。
拂尘回来了。祁栋强在府里,依然平静,不动声色。小飞狐简单的介绍,特别是日本和尚参与偷盗事情,他感觉到这里头,有一个重大的阴谋。不过东西失而复得,他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他在书房迈着方步,端着架势,唱起了《空城计》: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差人去打听,
……
祁栋强唱诸葛亮,唱得很地道。作派唱腔都很到位。只是合府上下,都很奇怪。师长今天怎么会这么有闲情?
陈珠更紧张了。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正在此时,祁德隆突然回来了。接到总部命令,任命他为首都行署特别调查局少将专员。专门负责调查近期大范围的文物流失,和文物失窃案子。
为了保密,祁德隆把办公室安排在华丽的福昌饭店。福昌饭店,靠近新街口。很精致的六层楼建筑。这座金陵城的最高建筑,很俱现代色彩。一部OTS手搖式电梯,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整个金陵城也就两部。另一部在总统府的子超楼里。
饭店四层以上是客房。祁德隆的办公室,在六楼南面的最里间。边上是卫兵和调查局的工作人员。他们都以普通客人的身份入住。祁德隆平日里,总是深居简出。
这天晚上,祁德隆在饭店三楼定了一个小厅。他要和弟弟盛情宴请史福兴的老掌柜和成风。他要好好感谢这两位朋友。
祁德隆和祁东强哥儿俩,早早的来到餐厅,恭候客人。餐厅不大,很豪华。金黄的桌布,银制的餐具。迎门的白墙上,大千落款的“黄山日出”,真正是大气磅礴,处处见精神。
老掌柜和成风很守时。六点刚到,迎宾小姐推门。“二位先生请。”
哥儿俩赶紧迎上前去。“老掌柜好啊!欢迎欢迎!”祁栋强抢先打招呼。
“祁师长好!讨扰,讨扰!”
“哈哈,哈哈。”两人抱拳,互相行礼。然后又分别把祁德隆和成风作了介绍。
四个人,互致问侯。一番寒暄后,没分宾主。按年岁大小落座。老掌柜最年长,上首坐定。祁德隆行二,对陪。祁东强行三,右手坐下。成风最小,打个横头。
说话间,酒菜已经上齐。祁德隆分别冲老掌柜和成风抱一抱拳,站了起来。
“今天我兄弟二人,略备薄酒,感谢老掌柜史大哥,感谢成风老弟。”祁德隆有点激动。清秀的剑眉竖起。白净的脸上泛红。“不瞒二位。这柄拂尘,比在下的身家性命还贵重。它是师门的传承法物。是镇山之宝啊!总算失而复得,这份恩德,我兄弟二人记住了。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来,在下先干为尽。”一仰头,一抬手,祁德隆一杯秦淮春下肚了。
祁东强见哥哥给朋友敬酒,赶紧陪着一饮而尽。老掌柜和成风本来就是豪爽之人,见祁家弟兄重情义,大有意气相投,相见恨晚的感觉。“咚,咚。”头一仰,也分别干了一杯酒。
常言说,酒逢知己千杯少。 这一晚上,四个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畅叙中,从喝酒谈到生活,从朋友之道谈到江湖义气,从练功学艺谈到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祁德隆很久没有如此兴奋了。他站起来给大家斟满酒,又给自己满上。
“史大哥,成风兄弟。难得我们今天意气相投,缘聚于此。我们也不焚香做场面了。这一满杯酒,就是我们的深情厚意。我们一起敬大哥。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有难同担,有福同享。”
“好,好,好。”三声叫好。老掌柜已经微醺,颤颤地端着酒杯,站起身。想说话,憋了半天,没找到好词。急中生智,左手指着酒杯里的酒。“都在酒中,都在不言中。哈哈。”
“哈哈,哈哈。”四个人一齐大笑。“都在不言中。”
“当……”酒杯撞击声。一饮而尽。
祁德隆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那天晚上,四个人喝得很开心,很尽兴。
离开县长的位置,祁德隆升官了。当过稽查专员,处理过轰动全国的舞弊大案。做过师长,带兵平乱。这不刚想好好的整肃军纪,又被调查局借用,升任少将专员。
其实,这些都不是他乐意的。他的志趣完全不在此。他想的是修仙学道。
祁德隆想出家,出尘。离开滚滚红尘。做一个方外之人。他想做一个道士。他也想过做和尚。他和师傅缘来说到这事。师傅笑笑。
“出家?有我呢。你不行。福报不够。”师傅随手写了一首诗。
不二门中带发僧,
也曾清风洗红尘。
此身不上如来座,
收拾河山亦要人。
送走客人,祁德隆回到自己的住处。这是一个套间式的客房。里间是卧房。外间会客用的。他临时改成了办公室。
一张古朴的书案后面,是一把硬木的椅子。办公室的左手边,立着一面书柜。书柜的最上面一层,只有一个精致的镜框。里面镶着一幅飘逸的书法。看得出来,主人对这幅字,倾注了无限的珍爱。这是祁德隆永远带在身边的东西。
八十年来狼籍,
东壁打到西壁。
于今收拾归来,
依旧水连天碧。
“依旧水连天碧。”祁德隆抚摸着镜框,嘴里念叨着师傅仙逝前留下的偈语,又不禁泪眼婆娑。
祁德隆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恩师缘来,却让他难以释怀。那是法身父母,恩同再造啊!
刚刚酒席上,栋强说起鼓楼街上巧遇的事。特别是说到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一人敌杨洪手下三个壮汉。并且不落下风。当说到小孩儿的名字叫缘来。祁德隆心里“咯噔”一下。
师傅曾经说过,太老师嫌他岁数大。让他重新投胎,转个身来接受衣钵,传承法脉。“难不成,师傅又来了?”
摇一摇头,笑一笑。“不,不。怎么可能呢?”但又一想,“师傅坐化,差不多也十二年了。”
一夜,祁德隆捧着师傅的字,想师傅。
窗户外面一轮硕大的月亮。依然有点泛黄。和十二年前那天夜里的月亮差不多。天地静寂。八仙桌上,师傅盘腿禅坐。火焰熊熊,透过房顶。师傅溶化了,天地灿烂了,光明了。
祁德隆笑了。师傅缘来,正向他走来。
师傅走了十二年。他从不做梦。
那天夜里,他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