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路灯亮了,亮在每一个暮色降临的夜里,亮在热情淳朴的乡民心里。这个僻远山村的过往,多年来在这块静默土地上的成长记忆,都交汇在了路灯的光晕里。
路灯朦朦胧胧,温馨祥和地亮着。我再次从省城回到了家中。我坐在爸爸的摩托车后座,像阅兵一样,审视着紧邻而立的一根根灯柱。我的思绪不由得翻飞了起来,像极了一片叶落归根的叶子。在橘黄色的光晕里,我记忆的闸门倏然被打开。
关于家乡的记忆,开始于童年七八岁左右。那时候,家乡是那么的宁静,一派生机勃勃的田园景象。每次去村里的小学上课,总要过一条将稻田分成两半的小径,两旁是沉甸甸垂下头来的稻谷,裤脚总会沾满露珠,湿漉漉的感觉于今还是如此的深刻。即使在周末,小山村也在七八点准时醒来,还在睡梦中的自己总能听到赶牛的粗犷吆喝声。不时,心里会有疑问:大生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夜晚,乡村为何就像沉睡了一般,黑沉沉的一片?
爸爸告诉我说:“咱村原先的名字是叫做‘大墘尾’。后面,因为这个名字叫起来不好听,一是音节不悦耳,二是意义也不好,会让人以为是某个穷乡僻壤的所在。于是,村中一个有地位的乡民给它重新起名,叫做‘大生村’。”
此外,父亲还追加了一段古老的传言,用以说明远古的祖先为何会选择在四面环山的偏远地方定居。他说到:“过去是饥荒的年代,祖先们看中了这块无尽的沃野。那时候,拥有肥沃的土地,就预示着地瓜,大米,以及各种各样的果树,是可以填饱一个个饥肠辘辘的胃的。”
稍大后,到了镇上读初中。每天晚自习下课后,总要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被浓稠的夜色模糊了轮廓的乡间小道。即使耳边有同行小伙伴时高时低的说话声,前方的暗影也令人心里发毛,只能顶着一路的战战兢兢走完这段几公里长的山路。小时候的那个问号忽而越变越大:又是几个年头过去了,路灯呢?幼时习得的对家乡的热爱,在内心剧烈翻滚的抱怨里变得越发的无足轻重。
随着自己背井离乡久了,回家次数少了,我渐渐淡忘了仅存的对家乡的好感,慢慢沾染上了城市的气息,混入了都市的车水马龙,获得了一种迫不及待的割离感。想忘掉来路,忘掉家乡那些多年看惯了的山山水水。直到后来,不可阻挡的悄然变化改变了我的看法。
“真明亮,乡间的小路不再黑暗了,夜行的人方便很多了。”去年,在福州读书的我,时隔半年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山村,发出了一句惊喜般的感慨。话音刚落,爸爸就答道:“是啊,好在有党的富民政策,乡亲们都富起来了,才有钱搞照明工程。现在晚上出行,就不用再摸黑了。”我的心里顿时暖暖的,一份对家乡的自豪又一点一点地在心底漫漶开来。
过完年后,我再一次扛起行李,又一次暂别这块可爱又熟悉的土地。那天清早,火红的太阳在山脊线缓慢的蠕动爬升,我坐在摩托车后座,带着爱意重新审视了家乡的模样:晨光染红了的错落屋脊,熄了炽热的两旁路灯,农户院子里鸡鸭的欢鸣……移动的视线里,藏满了对故乡不老的依恋。
家乡的路灯亮了,亮了的又何止是路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