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一句话:中国的父母,一辈子都在等着子女的感激,而中国的子女,一辈子都在等待着父母的道歉。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和我妈妈的关系非常好,我独自一人在异乡工作生活,每周会给我妈妈打电话4~5次,会给她买喜欢的衣服,吃了好吃的会给家里买一份,我妈会给我寄家里做的腊肠,我回家的会跟我妈一起逛街,一起穿漂亮裙子拍照,我妈还到厦门和台州来看过我,我们像姐妹一样相处,她是我最最信赖的大姐妹。
可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我一跟我妈打电话就会哭得停不下来。那段时期的我状态糟糕,在爱情里受伤,感觉自己缺爱,缺乏安全感,性格有缺陷,脾气古怪,为"求爱而不得,求关注而不得"感到痛苦不已。我把自身性格的缺陷以及对爱的匮乏感归咎于童年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充足的爱。没有被满足的爱,最终会从其他的地方寻找,可那份缺失无法填补,最后会伤害自己。
我从小就寄养在亲戚家,从初中开始就在学校寄宿,每个月回家一两天,对家和家人的依赖从来都很少。从小到大我始终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每个人,包括父母,都更喜爱赞赏我的弟弟,即使我有更优秀的学习成绩,更懂事听话,更能吃苦。我始终记得小时候被所谓的亲戚嘲笑说长得丑、脾气怪。我也一直把这两个标签背负在身上,对外貌不自信,也觉得自己是个性格古怪的人。所以即使表面上多么勇敢,内心仍有深深的强烈的自卑感,让我过于在意他人的目光,常常陷入自我厌恶的痛苦境地。
痛苦中的我将自身的问题向外归因,以推卸自身的责任,将自己的问题追溯到童年不被满足的爱及深深植根内心的自卑。
我很长一段时间不停的跟我妈妈打电话讨论这件事,讨论她当初的错误的做法,以及对我心理造成的伤害。我觉得这是我的心结,我迫切的想要解开。几乎每次视频我都是泪流不止,有时候歇斯底里地哭泣,有时语气平和但眼泪仍不受控制地流。
可能实在拿我没办法了,我妈终于跟我道歉了,说她做错了,对我说对不起!
可是当她说对不起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多么残忍,逼着爱自己的妈妈说对不起,我陷入更深的自我厌恶,根本没有释怀。
这种探讨仍然是有意义的。在与我妈妈许多次沟通之后,她为过去的做法解做出释,我也理解了她的无奈。基于自身的认知,她只是做了她认为正确的事,因为别的人都这样做,因为别的家庭都重男轻女,她觉得女孩就应该被这样教养,这样做没有任何问题。每个人都有自身的局限,这是一种悲哀,我不能连带着这个人的局限一起谴责。
后来我读《被讨厌的勇气》,阿德勒说,“决定我们自己的不是经验本身,而是赋予经验的意义”。我们并非因为自身经历中的刺激——所谓的心理创伤——而痛苦,事实上我们会从经历中发现符合自己目的的因素。我的目的就是把自身的问题找一个罪魁祸首,这个罪魁祸首当然不能是我,因为我已经这样痛苦了,应该由别人来为我的痛苦承担责任,所以就只能找到对我们影响最大的人——父母。这可以说是一种自我免责,一种逃避,也可以说是人自我保护的本能。我们不能在已经承受痛苦的时候,还给自己加一条罪责,承认这一切(包括现在的痛苦)都是自己造成的,这未免太残忍。可事实总是残忍的。
人生不是由别人赋予的,而是由自己选择的,是自己选择自己如何生活。即使是过去的痛苦经历,我们也可以选择它于我们的意义。
于我而言,与我母亲探讨过去是有意义的,这让我们更加了解彼此,她惊讶于那几句话那几件小事对我的影响,使我耿耿于怀至今;我也更加理解她的无奈和局限,每个人都是活在自己的语境里。
我们可以通过探讨这件事来增进彼此的理解,但是不能因此损害我们的感情。如果我继续一味地指责童年遭受的伤害,那么我伤害的不止是她,也是我自己,更是伤害我们的关系。我选择接受过去的一切,也选择不再对过去耿耿于怀。对于过去,我已无能为力,但是未来我可以创造,我选择主动地和我妈建立更理想的充满爱的母女关系,让我们对彼此的爱更好的传递。
我对这件事已经完全释怀了。再也没有为这件事流泪,跟我妈聊天时还会相互调侃。
对于自身的问题,自卑、性格古怪、缺安全感、缺爱……我应该去自己去解决,去读书、去爱人、去经历,这都是我自己的课题。
对于我和我妈妈而言,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爱她,这就够了,是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弟弟多一点,一点都无所谓,爱弟弟多一点也很好,因为我爱你们太少,就替我爱彼此多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