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哈桑 我这封信来迟了 但我能想象如果你能收到信时的欣喜若狂 即使我已经有近30年未联系你 原因你大抵明白 但如今 我却想把所有事都倾诉给你 即使这封信无处可寄 但我想 你会了解一切的 你并未走远 你就在我眼前
哈桑 你的儿子——索拉博 我已经从阿富汗接到美国来了 跟我和我的妻子一起生活 几年前我接到了拉辛汗的电话 他告诉我这么些年你的生活历程 阿里的死亡 你的娶妻 你死去的第一个孩子 离家多年的母亲 索拉博的降生 和 你的死亡 我以为你会在战争中躲过去 但没有 于是 拉辛汗要求我去喀布尔找到你的孩子 他说 那有我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我很抱歉 哈桑 我从来都是一个软弱的人 你也了解我的 所以从小 我被欺负时 你挺身而出 在爸爸那里也替我承担罪责 甚至 我站在胡同口看见你被欺辱时——我知道那是你的噩梦 我也逃跑了 之后我羞于见你 栽赃你偷钱 迫使你和阿里离开我家 我背叛了你 也斩断了爸爸和阿里的情谊 所以对于拉辛汗的请求我犹豫了
我是否准备好将过去的一切都揭开 我是否决定忏悔救赎 在喀布尔那个战乱的地方 索拉博是否值得我搭上性命去救他 你——哈桑 仆人的儿子 我从未承认过的朋友 是否值得我去祈祷 这么多年 我依旧懦弱胆怯
可是 拉辛汗却告诉我 你是我的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 你也惊讶了吧 我的爸爸——深爱我妈妈的 埋怨我的出生造成妈妈死亡的 说盗窃是不可饶恕的罪行的爸爸侵犯了你的母亲 于是便有了你
我心底的防线崩塌了
阿里这么多年守口如瓶 我不知道犯罪的爸爸是如何面对阿里的 爸爸这么多年对你默默的呵护 却让你被我的嫉妒报复 我嘲笑你目不识丁 所有不好的事物让你承担 每天你为我做饭 熨衣服 到头来 你是我的兄弟啊 我想起你们离去那一晚 爸爸的哭泣 你面如死灰的表情 我想起你去追风筝时告诉我 为我 千千万万遍 我想起你受侮辱时仍紧紧抓着我那象征胜利的风筝
我决定去喀布尔
索拉博原本在孤儿院 院长为了其他孩子的生活将他卖给了塔利班人——杀死你的恶魔
你知道我在那里遇见了谁吗 阿塞夫——一个曾经侵犯你的魔鬼 如今他竟将魔爪伸向了你的孩子 我的侄子 我们打了一架 你知道 像我这种从不打架的人自然被阿塞夫的带钢圈的手套打的很惨 但我却很高兴 你知道嘛 哈桑 因为我终于得到了报应
我记得在你出事后我要求你用石榴砸我 可你不肯 对啊 这么衷心待我的人怎么可能伤害我呢 但那时我在阿塞夫的拳头下很安心 我大笑 最后 你知道嘛 是索拉博救了我 他用弹弓射瞎了阿塞夫的一只眼睛 一如你曾为了保护我那样威胁阿塞夫一样 我们终于从喀布尔逃出来了
我承诺索拉博不再让他进孤儿院 我决心带他回美国 然而关于他的领养手续 在阿富汗 我们这个战争不断的国家是难办的 无人证明索拉博是孤儿 也无人证明我是他的叔叔——至于拉辛汗 他在我出发往喀布尔之后自己一个人走了 我的妻子告诉我 可以将索拉博先送进孤儿院 之后求助她在大使馆工作的表叔 然而我刚告诉过你了 我承诺过不再送这个可怜的孩子进孤儿院了 如今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誓言 但是 索拉博这个敏感 需要关爱的孩子拒绝孤儿院 他哭着求我 求我不要放弃他 他视我为他生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希望 但我能怎么办呢 亲爱的哈桑
索拉博自杀了 在我准备告诉他我不需要将他送进孤儿院了 我妻子的表叔已经搞定了一切的时候 我敲了敲浴室的门 自我把他带回后 他每天都要洗多次澡 我听见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同时 我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
我在酒店人员的帮助下混沌的将他送往医院 医生拦住试图闯进手术室的我 我这时能做些什么呢 我从不相信真主 但我那一刻相信了 我跪在地上一遍遍的朝着西方祈祷 我祈祷索拉博能活过来 我祈祷所有的不幸降临到我身上 我祈祷安拉真主再给我一次改过弥补的机会 我愿意每天背诵经文祈祷 我愿意从今以后每日吃素 谢天谢地 索拉博活过来了
但是 他变得沉默了 我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回家 他竟告诉我他厌倦了一切事情 哈桑 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却告诉我厌倦了一切 我是犯了多大的罪孽 他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他看着我正如你离开我家那晚一样的神情
我还是带他回了美国 他对我妻子为他准备的玩具 书籍 没有一丝兴趣 他做的最多的就是睡觉
但哈桑 你知道吗 几年以来 就在前几天我带他参加聚会 碰见了卖风筝的 我为他买了一只风筝 我为他演示你高超的斗风筝的技术 那刻 我看见他一直毫无生气的脸上竟然闪现了一抹微笑 我高兴的为他去追那只被割断的风筝 我告诉他“为你 千千万万遍”一如你曾经对我说的那样 如今我兴奋的为索拉博去追风筝
哈桑 虽然只是一抹微笑 但我相信这正如融化的第一片雪 索拉博会再次明亮起来 一切都会好的
如今 换我为你千千万万遍 包括索拉博
最后愿你在天堂安好
你的兄弟:阿米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