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岁的时候，我终于觉得自己准备好做母亲了。

从备孕起我和老公就做足了功课，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提前半年戒酒、健身、注意饮食，提前三个月补充叶酸，孕期的检查也顺风顺水，一路绿心（医院对产妇危险系数的分类，绿心属于健康产妇）……

直到分娩……30小时顺转剖的漫长产程、产褥期的不适、哺育孩子的艰辛，这期间种种身体和精神上的苦痛，非亲历者不能体味一二。而很多妈妈在时过境迁后，又会“好了伤疤忘了痛”，选择性地遗忘孕育孩子的种种疼痛，只记得那些美好的瞬间。

作家宋涵曾经这样描述道：“生孩子对一个受现代教育的女人来说，不仅仅是身体的剧痛和时间的付出，还有一种最珍贵的东西的丧失——那是一个女人作为独立个体的“自我”。在孕育一个生命的过程中，母体的‘自我’必定遭到磨损，从身体到意识。”

于是，我决定记录下这一段经历，一是给自己的备忘录，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再来一次；二是给简书的广大未育女青年一个提醒：在你决心要个孩子前，你必须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然后再去做出你的选择。

顺产Vs 剖腹产：哪个更疼？ 

怀孕其实并不可怕，无非是经历了见红、孕吐、水肿、妊娠纹。生的时候才可怕……40周+2天的时候，产检中医生发现我的羊水进行性减少、胎监不合格，当天被收治入院催产。

漫长的疼痛之旅，就此开启。

顺产Step 1：球囊催产

住院当天下午4时许，医生在我的宫颈里放置了2个注满水的球囊，用来软化宫颈。不到5点，便迎来了轻微的宫缩，从十几分钟一次，逐渐到几分钟一次。随着宫缩间隙的缩短，疼痛也在不断升级，从一开始细细密密的小针般的刺痛，慢慢发展到月经来潮时最厉害的那种酸痛。

所幸这样的疼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事实上，为了加快产程，晚上我还强撑着下楼去医院的小花园里转悠了几圈。到了后半夜，实在犯困的我在每次宫缩间歇昏睡过去，几分钟后又在下一次宫缩疼痛中醒来，几乎一夜无眠。到了第二天清晨5点，两个球囊掉出来了，这说明达到了预期目标——宫颈已经软化，可以进行下一步催产。

顺产Step2：人工破水

上午8点，我被推入产房，迎来催产的第二道工序——人工破水。在等待医生消毒的间隙，看到对床上也躺着一个待破膜的产妇，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裸露的下半身暴露在空气中，分娩室人来人往，男女医生们面无表情地给产妇们内检、备皮、插尿管——其实还好，就是有些丧失尊严，以及私处被一群人围观触碰引起的不适感。这么胡思乱想着，医生已经把手伸进我的下身，摸索了半天，用不明器物戳破了胎膜，顿时，我感到下身一股暖流涌出。

顺产Step3：催产素

破水后，我被推到待产室，护士给我挂了一瓶催产素，并时不时地加大点滴的剂量。随着剂量的加大，宫缩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一开始还能咬牙坚持，后来便呻吟不止，再到后面要抵死抓住床栏才能勉强熬过宫缩的几十秒，时间的流逝陡然变慢。

生之前我打听过，开到两指就能打无痛了，于是我苦苦哀求路过的医生给我内检开了几指。“早着呢！挂完催产素要等2个小时才能内检！”得到的总是这样的答复。终于捱过2小时，我满心期待地等待内检完的医生宣布结果：“才一指，着什么急！”

绝望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才一指就这么难熬，难以想象开到十指会是怎样的折磨啊！为了加快产程，护士一次又一次调高了催产素的剂量，我痛得无以复加，没出息地哀求护士不要再调了，换来的一顿白眼。“什么时候才能打无痛？”我不时地问守在病床前的护士。得到的回复是最快下午1：30麻醉师才到位。我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11点，还要等2个半小时！每熬过一次剧烈的宫缩，我便看一眼手机，度秒如年的感觉某过如此。在疼痛的轮番袭击下，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听着待产室里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哀叫声、痛哭声，感觉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快2点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医生宣布我终于开到2指了。兴奋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我的胎心监护仪却发出了警报——这意味着无痛还不能立马上。“用力吸氧！”我的主治医生紧锁着眉头下达指令，“再观察一段时间胎心”。我一边跟着她的指示吸氧，一边忐忑地留意胎心监护仪的动静，每到宫缩厉害时，它便发出尖锐的声响，报告腹中的胎儿胎心过低。许是我这边的动静过大，吸引了更多的医生围了过来，我不由得暗暗担心宝宝在肚里的安危，脱口而出：“医生，要不还是帮我剖了吧！” 我的主治医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给我闭嘴！” 这时，一个看上去经验更丰富的医生指导我换个体位，胎心终于恢复到正常水平。“可能是刚刚那个姿势压倒脐带了，你的小孩不是脐带绕颈一周吗？”这个经验丰富的医生给我解释到“你就保持现在这个姿势吧”。

折腾了一个小时后，我在3点终于打上了无痛。当冰凉的针管接触到我脊柱的那一刻，我顿时有种一秒上天堂的感觉——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离我远去，终于有力气吃点东西、眯上一觉了！我天真地以为，疼痛至此为止，接下来就等待十指全开进产房了。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无痛后的3小时，宫口没有再开一公分，胎头居高不下，胎心减速的问题更加严重，更糟糕的是，我发起了低烧，这意味着可能出现了感染。“使劲吸氧啊！你不想你的宝宝缺氧吧！”那个凶巴巴的主治医生对我吼道。我抓住氧气鼻塞拼命吸入，心里默默说：宝宝坚持住，妈妈一定不会让你缺氧的！然而，胎心减速的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医生判断宝宝不能承受更强烈的宫缩，遂决定剖腹产——我心里既害怕又有些恼火：害怕的是，剖腹产毕竟是一台手术啊！恼火的是，早知如此，中午就该给我剖了，何苦拖了这么久，让宝宝多缺氧3、4个小时！

20分钟超快无痛剖腹产

晚上7点，我被推入手术室。生平第一次手术，不知是否因为紧张，我开始鼻塞，问护士要了好几张纸巾擤鼻涕。7：30，麻醉过后，手术正式开始。医生用床单蒙住了我的眼睛，但我仍能感受到刀口在肚皮上的走向，听到主刀医生一边操作着，一边和助手说：呵，这个肚皮有点紧啊，你来帮我下……然后便失去了意识，下一个有意识的瞬间便是有人在耳边呼喊我的名字，那个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我挣扎着要醒过来，眼皮却有千斤重。好不容易睁开疲惫的眼睛，只见眼前有个浑身赤裸、哇哇大哭的小宝宝。“男孩还是女孩啊？”那个声音在问我，迷蒙中我好不容易才看清：“女孩”。过了一会，医生把小宝宝送到我面前，我这才看仔细：还好还好，没缺胳膊少腿，是个挺精神的女娃娃。医生让我亲了她一口，便把她送了出去，留下我在手术台上继续缝合伤口。这时我扭头看了墙上的挂钟:7:48分，不到20分钟！一点都不疼！早知如此，一开始就选择剖腹产，哪用得着受那么多罪啊！

顺产Vs剖腹产之优劣比较

回想起剖腹产的整个过程中，因为麻醉和镇痛泵的关系，从手术开始到术后的24小时，我几乎没有感到一点疼痛。至于术后的压肚子疼、刀口疼，我想说，比起顺产的阵痛，这真是九牛一毛好嘛！顺产时，只是开到2指，就几乎到达我的疼痛极限，无法想象开到十指是怎么酸爽的感觉！比起疼痛更难以忍受的是，你无法预估产程时长，你也无法控制生产过程中会有哪些不可控因素：胎儿窘迫、肩难产、胎位不正……每一项都可能要了小孩的命；至于侧切、会阴撕裂、痔疮等等，更让顺产的妈妈产后苦不堪言。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想起孕期常被问准备顺产还是剖腹产？每次我都坚定地回答：顺产。毕竟，无论是亲友、医生还是媒体，一直以来宣传的都是“顺产大法好”，对大人恢复、小孩发育都好。曾经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姐姐反复游说我：比起顺产，剖腹产一点都不受罪，要不要考虑下剖腹产哟？彼时被洗脑的我不为所动，加上孕期医生一直评估我的“顺产条件较好”，我就天真地以为自己的一定能成功顺产。生完之后，我终于理解了那些游说我的姐姐，她们大都和我有一样顺转剖的经历，才苦口婆心希望我少受一茬罪。只是我明白过来已为时已晚。

更加坑爹（应该是“坑妈”更准确）的是，事后我才了解到，剖腹产不是想剖你就能剖，公立医院每个月要考核剖腹产比率指标，超过指标就要罚款。除非你有明确的剖腹产指征，一般医生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松口让剖。至于怎样的方式才能最大程度减轻产妇的痛苦、减少生育损伤，似乎没有人关心。真诚地希望大家能够客观地澄清顺产和剖腹产的利弊，不要再一味地宣传顺产好，医院不要强行设立指标，让准妈妈们能够自由地做出选择吧！

产后：母体“自我”的磨损

在经历了30小时的顺转剖产程后，拔尿管、胀气痛、压肚子疼、刀口疼、涨奶痛这些对我而言已经是小case了。相比身体上短暂的疼痛，时间的付出、尊严的让位和职场上的母职惩罚才让对于“母亲”二字意味着什么有了深切的感触。

时间的付出

出院回家后，在月嫂和家人的帮助下，我除了喂奶，几乎不用操心其他事。饶是如此，小宝宝差不多每2小时要喂一次，有时一小时就要喂，每次喂奶平均耗时40分钟以上，晚上因为一夜几次的喂夜奶，导致睡眠不足，白天需要补觉。于是，我的日常生活在吃、睡和哺乳中无限循环，几乎没有时间做其他事情。

跟朋友抱怨起这些，一个男性朋友反问：“你想做什么？你现在不就该喂做这些吗？”

我当然有想做的事啊！原来计划好利用这5个月漫长的假期考个证书、写点文章、读点书的，现在只能趁小宝宝睡着了，抓紧碎片时间零敲碎打地干些活。这还是在有人协助的情况下，我无法想象月嫂走了、家人工作开始忙后，我将面对怎样的生活。这完全和我的想象不一样啊！然而，面对“当了妈妈就要把自我置于孩子的需求之后”的指责，我不知该怎样反驳。做妈妈的可以有其他选择吗？

尊严的让位

生孩子前，我连换内衣都要避开丈夫的视线；生完孩子，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是隐秘的，而是变成了一个容器、一个工具。

为了下奶，每一顿被逼迫着喝下2碗汤水；为了消肿，乳房被月嫂任意按摩揉搓，敷上卷心菜、土豆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每一个来探访的亲友都能随意问起我的奶量如何，评判起我的奶水质量；外婆不顾我的一再反对，逗宝宝让她喊我“奶牛”……更令人沮丧的是，不知何时起，自己也开始了变得敞开而无所谓：为了哺乳方便，我穿上了宽松拖沓的侧开襟月子服，一不小心衣服上沾上奶汁也懒得换；因为产褥热，不停地出汗，bra也不想穿；孩子一哭闹，顾不得许多，在家人的注视下也能坦然敞开胸脯哺乳……

职场上的“母职惩罚”

休假的这段时间，公司里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竞聘。听闻同事W晋升成功，我由衷地为她高兴，心里却不是不感慨的——我们同年入行， 资历相当，怀孕前，部门一把手也曾对我寄予厚望，给予了诸多关照以便能顺利入围晋升。然而，我怀孕了，出差、加班领导自然是不敢安排了，原先的工作内容被迅速地边缘化，交接给其他同事。按照公司惯例，一旦怀孕，意味着从孕期到产后平均工作时长不达标，意味着年终考核大概率是C，意味着晋升成为不可能的事。

你可以说这是因为我不够优秀——经历了孕产而成功晋升的女强人大有人在，那么我想和大家分享曾经的微博女王、知名影星姚晨的经历。

最近，她在《星空演讲》讲述了一个中年女演员的尬与惑。在生完两个孩子之后，姚晨陷入了职场妈妈无可逃遁的困境：生产后身材走样，脂肪缠身，肌肉松懈，要想方设法对抗地心引力；作为演员，因接连生俩娃，错过好戏好导演，女演员最好的黄金5年悄然流逝；想重整旗鼓，主动创业开公司，结果生完两个娃后，最后一个员工收拾行李离职。当妈以后的姚晨，同样没逃过整个社会长久以来对女性的期待：你是如何兼顾事业和家庭的？可她很困惑“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我老公这个问题？在当妈的责任和做演员的尴尬境地中，姚晨说：事业和家庭是无法兼顾的。

社会学里，有一个名词，叫做“母职惩罚”（motherhood penalty），概括了有孩子的女性在职场遭遇的系统性弱势。连红极一时的女明星都因生育而面临职场上的困顿，更何况如你我的普通女性？在这个时代，女性要为生育买的单，实在太沉重了。

生育是一次混合着血与泪的旅程。对于生育之旅中的苦痛，很多女生事先并没有清晰的概念。等到身处其中时想要跟身边的人倾诉，却发现往往得不到安慰，就连那些生过孩子的妈妈也无动于衷，因为“每个女人都是这么痛过来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无论家人亲友人如何关心和支持，这一路的苦痛只能由你自己咬牙忍受、默默走过。

当然，与此同时，诚如作家荞麦所言：“神圣和美好也确实盛开在疼痛里，像是仙人掌上的花朵。”

从此，你将收获一生的至爱，展开一段全新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