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新闻部24小时有人,周末、节假日也是。但大家总得休息,所以周末和节假日采取轮班制度。我们不知道天黑前下班回家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周末双休、清明元旦3天国庆7天的滋味。
最考验人的当然还是夜班,在夜班问题上是最能体现男女平等,没有什么女子不如男的事,在这里无论女汉子还是女神都得值夜班。换句话说,在这个部门,没有男女之分,任你多么娇滴滴,都会变成汉子。
其他部门同情你,但不会帮你;本部门相互同情,但没人替你值,因为每个人都处于疲惫、痛苦、煎熬的状态。
每晚七、八点钟,陆续有人交稿离开报社,带着疲惫又有稍许轻快的步伐,然后回头看一眼那个将要值夜班的位置,心里叹一声:可怜的人儿,今夜你无法入眠。
此时,那个位置上的人可能正在外面奔波采访,可能正在噼里啪啦敲着键盘赶稿,也可能正发呆……
那时,一个月要值三到四个夜班,偶尔要五个。因为周日值班,我的夜班大部分安排在周六晚上。
周六早上,爱人开始叫嚷:“走,出去玩,爬山。”
我睡意朦胧:“不干。”
“为什么你这么懒,不喜欢出去。”他每次都这么抱怨。
你说懒就懒吧,只要能多休息一会。我怎会不知你喜欢周末环湖、爬山,喜欢神采奕奕穿运动服的女孩。
可是,你不知道我每周跑来跑去最盼的是周六这天,只有这一天我可以晚出晚归,不用看领导脸色,不用穿平底鞋。但是,还是不敢出游,因为想到晚上要值班,白天根本没心思玩,只想休息。睡觉一为纾解压力,一为养精蓄锐。
吃过晚饭,我要么瞪着自行车要么坐公交赶到报社。赶稿的伙伴还没有走,有时前晚值夜班的因为稿子多还没有走。
“倒霉,南京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有火灾,我晚上尽在东奔西跑。”鱼妹子抱怨,“希望你今晚好一些,少一点事,不要这么累。”
为什么这么多火灾呢?我们分析了一下,因为风大,一不小心就起火。
某个夜里,我也是尽碰到火,有一个居然在郊区的荒山里。跟着司机七绕八绕地找到山林,下来爬坡上山,可是忙到半天,因为没什么故事性,只能发个三五百字的豆腐渣。所以,大家基本不喜欢小火灾,平淡无奇的火灾。
那晚,我没碰到火灾,到处是水,不是这边水管破了,就是那边楼上漏水楼下遭殃,整夜都是看水。
有时,就是这样,一夜追的都是类似的事。司机跟着社会新闻部的记者跑了好多年,也摸索到了这个奇怪的经验。
有一晚,八九点,市中心附近的巷子里有裸体的女人要跳楼。司机说,你等着吧,今晚肯定还有,果然被他说中,那天我跑了两三个跳楼现场。
有的人不了了之,有的人血肉模糊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是不是在某个夜晚,人的感受是一样的,同样消极,同样没法再活下去。
不是每个女孩都能肆无忌惮地面对第一现场的,但没有人可以退缩。现场是我们必须到的地方,没到现场是耻辱,到了现场退缩了是逃兵,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坚强。
有个姑娘的包里装着一根老虎须,她说是避邪的,我听了心里却一阵酸楚。没有人送我老虎须,但我的包里常备一把水果刀,看过一些死亡现场,尸体之后,我胆子大了一些,但还是不敢大意,死人不怕,活人难防。
我们到的现场经常会遇到医生、警察,这给人一个错觉,觉得这是非常安全的场合。其实,恰是相反的,越是有警察的地方阻力越大,至于医生更是很少搭理你。
我们曾经摸黑到医院找病人,没人搭理,不幸坐电梯到了地下的太平间,吓得出一身冷汗。也曾在事故现场被警察推搡,粗暴地抢走相机。
事后,在各种压力下,对方没有说是临时工,高姿态地道了歉。可是姑娘们心里都明白,不过是形式,以后两种身份的人相见,情景立刻再现。双方和谐的关系也有,多在宣传对方好人好事的时候,而这多数属于条口记者,与我们无关。
有一天,冰河到我包里拿东西,拿出那把刀说,“看到你包里放这个,我怎么更加不安呢?”我说,“你怕什么,关键时候,是防身,又不是自伤。”
所幸,我没有机会用过那把刀,无论多么难过的时候。因为更多时候,人家不会用武力为难你(司空常见推搡除外),多是语言暴力阻挠甚或沉默、鄙视、不屑。
可是,不管怎样的日子,姑娘们哭过笑过,除了黑眼圈更黑了,月经偶尔不调,却也没有老得很快。
有人说,做记者的姑娘不显老。也许是见得多,人变豁达了,也许是既有脑力劳动又有体力劳动,细胞更新得快。
年前,见两位友人亦是旧同事,感觉时光在她们身上不是杀猪刀,根本就是不花钱的面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