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〇故,古也,己然之迹也。知,智也,有智慧而传承开新也。温,物将寒而重热之,笃厚为一团生气,千红万紫都向此中醖釀而出,所谓新也。如此通贯古今,告诸往而知来者,乃不愧为师。
〇此章言为师之法。旧注谓学能时习旧闻而每有新得,沦为记问之学,不足以为师也。盖夫子之谓故者,六经也。六经皆述古昔,称先王。知新谓通其大义,以斟酌后世之制作,汉初经师皆是。汉儒复古更化,明于古今,备温故知新之义也。
〇温故知新,亦从本迹之说。温故者,由迹显本也;知新者,从本垂迹也。盖古之人已逝,古之迹鲜有存。故谓知古者,知其道而已矣。天地间只一道理,更无新故。功夫只在温故,温故则能自得,自得则日新,智在其中矣。温故者,明其不变之体;知新者,妙其随缘之用。心之推如是也。有以得其用心,则施于有政,迹虽不同,不害其本也。此温故知新之大者,学者以是为的而深求之,则足以见夫义理之无穷,而亦将不暇于为师矣。
2.12 子曰:君子不器。
〇器者,物象之名。形器既成,各周其用。若舟楫以济川,车舆以行陆,反之则不能。君子之德,则不同于器物之各守一用,乃见幾而作,无所不施也。
〇此章明君子之德也。器者,以一能成名之谓。如子路之治赋,冉有之为宰,公西华之治宾客,以至子贡之瑚琏皆是也。然不器者,非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全能也。盖所谓通才者,亦未离乎器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礼记学记曰大道不器。故所谓君子不器者,言下学而上达也。颜子视听言动之间,曾子容貌辞气颜色之际,皆体无不具,用无不周是也。体无不具,谓明尽事物之理以全吾心之所具。用无不周,则事物之来皆有以应之,而无纤毫之差失。而成德之士之功勋德业在焉。
2.13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〇言,非泛指辞说,乃孝之道事之理也。子贡问如何为君子,如何培养更多君子。故夫子谓君子当率先垂范,以德示人,民众自然跟从。从之,即师之也。
〇此章言为君子之法。旧注谓先行后言,言行相副,而忽视“其言”乃德行之言也。“先行...后从”者,所行所从皆“其言”也。夫四子问孝,云无违,云疾忧,云敬,云色难,答教虽殊,而孝子此心相与贯通之理一也,明乎此,则同条共贯,殊途同归。此即是“其言”,乃君子圣人不器之垂言也。
〇君子之行,在以身作则。不器乃下学而上达,甚有难度,故子贡有此问,夫子特示以入手功夫耳。盖知德者鲜,唯圣人能知圣人,唯君子能知君子。君子垂一训,立一教,必先实体诸身,未有行不逮而空言之者。故曰先行其言。先行之时,则只仁义道德之实,足以示人,足以师人也。故曰: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2.14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〇周,周全、普遍、遍及。比,密也,两相依附,如邻之亲密。比与周对,正见其狭小而未能周遍也。谓君子心胸开阔,能周遍周全地考虑所有人。而小人则只和自己私生活中一小部分人相从亲密,不关心公共生活。
〇此章君子小人对举,以明君子之德。周与比皆与人亲厚之意,但周公而比私耳。以义合者周也,以利合者比也。周是博遍之法,故谓为忠信;比是亲狎之法,故谓为偏党也。比是知器者,智效一官,行效一能;周是不器者,德充塞周遍,无有限量。故君子者,成德之名也。小人则唯知徇物,不知有性,通体是欲也。君子是仁,小人是不仁。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小人所为不同,如阴阳昼夜,每每相反。然究其所以分,则在公私之际,毫厘之差耳。
〇成德之道,乃在心术。心术,隐微之地,人所不及知。蔽之久者,习熟而不自知其非也。故念虑之间,毫忽之际,一有不存,则徇物而忘己,见利而忘义也。此一念为君子,一念为小人也。世间只有此二途,不入于此,则入于彼,其间更无中立之地。学者果能有志于孔子之学,当知此学即圣人之道,即君子之道,亟须在日用间自家严密勘验,反复省察也。人苟非甚不肖,必不肯甘于为小人。故圣人于周比、和同、骄泰之属,常对举而互言之,欲学者察乎两闲,而审其取舍之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