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卡马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云彩来娶我。”
“你怎么知道?”
“我梦到啦。”
紫霞的笑容太过耀眼,但我不懂她的深眸里藏着什么,毕竟那时还年少,我只想在这尘世间尽情欢愉。
我叫妲己,一只没见过世面的狐狸。
高耸入云的山峰除了白云,只剩下无尽的森林,我厌倦了这里的一切,我想我该下山了。
那时候要是有人拦住我,我会跟他拼命,反着怎么算还有八条。
我藏起了尾巴,收起了爪子,游荡在人间最繁华的地方。过往的女子婀娜多姿,我也挺直了腰,爪子却磨的生疼。
描着眉,点着绛唇,我比这世间的女人还像女人。女为悦己者容,我只因为欢喜。
莽撞而自由,还有点寂寞。
吃过最好的美食,喝过最烈的酒,见过最好的风景。
有一阵子,我迷惘了,但也就一阵。
深秋的官道扬起了厚重的尘土,有人在一侧骂骂咧咧,蹲在地上拿着小册子。看见有人走近抹了抹鼻子下面绿油油的鼻涕,随手往身上一蹭。隔着浓重的尘埃,我依然很清楚看到衣服上鼻涕晃动的频率。移开目光,在一边也蹲了下来。
字密密麻麻写在小册子上,最初的眩晕过后,我发现上面的故事,引人入胜。
不由拍手叫好。
而那人却啜泣起来。
“大哥,你别哭,我怕。”
头一次见膀大腰圆的男人细细地哭泣,我汗毛竖了一撮。
“这都是我的故事,已经发生的,将要发生的,都在这。”说完更加委屈,哭声更大了。
字奉先,五原郡九原县人。
“你叫奉先!”
建安三年十二月癸酉在下邳被曹操击败于白门楼缢死。
我觉得有点疼,小册子又往前翻了翻。
吾欲将此女送与将军为妾,还肯纳否?
若得如此,布当效犬马之报!
布欣喜无限,频以目视貂蝉。貂蝉亦以秋波送情。
看不出,还是个多情的人。我偷偷又看了他几眼,脸色惨白,睫毛却又长又卷在眼角投下暗影,生前必定是个美男子。
他抬头看向我,表情严肃,“帮我去看看貂蝉可好?”
“可我不认识她。”
“最漂亮的那个。”
我努力向他眨了眨眼,不着痕迹地扭了几下。发现他根本没看我,就作罢。
找到貂蝉的时候,她单手拿着方天画戟,身体显得更加娇小,鲜血顺着汩汩流下,沙滩上鲜红触目惊心。
一个接一个浪潮,冲刷着海岸。
“花有再开的那天,人会有重逢的时刻。
不要爱上妾身哟!”
再转身却是笑靥如花。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紫霞神情凄切,嘴角淌着鲜血,“我只猜中了前头,可我猜不着这结局。”
画面一变。
那天,大圣腾云而来,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她一时羞红了脸。
金黄的戈壁,漫天风沙,她说“让我们立刻开始这段感情吧!先亲我一下。”
汗流浃背,我醒了过来。
建安那几年,是在我冗长一生中最爱的时光。
刀光剑影,马革裹尸,不得不说那是个乱世,却又生机勃勃。
我喜欢无限的欲望,那支离破碎的国度埋着的却是野性的心脏。
街上冰冷潮湿,一个少年牵着一个小女孩,蹒跚地走过我眼前。
女孩还不会说话,男孩轻轻唤她阿香。
我现在还记得,风吹过男孩衣角那扬起的弧度和他风中乌黑的发丝。
我后悔没上去打招呼,听听他的声音。
以为我还有很长的时间等他长大,但后来我就忘了,再想起的时候,男孩已是一抔黄土。
临走前,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门上亮堂堂刻着两个字“陆府”。
又过了很久。
兰陵王名高长恭,北齐世宗文襄皇帝高澄的第四儿子骁勇善战,生得一副俊美的面容。
这一世不错嘛,那胖子。我又想起那绿油油的鼻涕。
在草堆里已经蹲了一天一夜了,饥寒交迫,我不停抖着手翻着小册子,“阿切”,重重又打了一个喷嚏,随手又揉了揉鼻子。
那天,我拿到小册子,这对于我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于是在这里等奉先,不,长恭。
等我擦完鼻涕的时候,一人一马立于我面前,这个场景好像在哪见过。
我随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把小册子往衣服里面一塞,站了起来,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一双温暖的手有力地拉住我,我精神一震,下意识握地更紧。
我感觉得到我的衣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坐在马上。
头发糊了一嘴,“呸呸呸。”,我知道这声音尤为不雅。脸烫起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最漂亮的那个。”
因为这句话,我跟着他来到这一世。
画了最精致的妆容,穿了最漂亮的衣服,等着他从草里驰骋而过的时候,惊鸿一瞥。
当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我蔫了。
他巧笑倩兮,巧目盼兮,面若桃花。北方倾国倾城的佳人,也不过如此!
这一刻,我狼狈极了。
写小册子的人可能跟他有深仇大恨,这么多世,大多以悲剧收场。
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孤独终老…
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落鬓出家。
这一世,也如此这般。
虽然贵为帝胄皇孙,处境却十分尴尬,因其生母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宫女。
不过上天眷顾,脱下面具他是最美的情郎,带上面具他是暗夜的狼。
人生辉煌的顶点,往往可能是悲剧开始的起点。
意气风发的他,根本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情。
初冬的阳关,来往商人络绎不绝,驼铃带着奶香。
我自认下马姿势英姿飒爽,趔趄几下站稳了。
哈着白气,“还请好好爱护自己。”,既然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也只能说说无关痛痒的话,“如果还记得,有时间请到城外茶馆一叙,找一个名唤妲己的就是了。”
银白色的戎装渐渐在黄沙当中逝去。
几年后,他来了。
我为他续上一杯茶。
“好久不见。”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小狐狸。”
我心脏停跳了几拍,思绪转了几层,叫我小狐狸的人不多。
深山里的胡子猢狲,不是。
紫霞,不是。
帝辛?!
我低着头鼓着腮帮,使劲地捏着茶杯,不敢看他的眼睛,落叶在窗外打着转。
慌乱拿起身前杯茶,一口饮尽。
颤抖着说,“你几百年前,蹲在小路旁时是不是就认出我了。”
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帝辛。
叫他到茶馆,是我这几年最后悔说的一句话。
确实,那是段放荡的岁月,酒池肉林,高耸的鹿台。
我以为这样就能再见到紫霞。
世人皆以为商纣荒淫无度,只有我知道他聪颖过人、雄才大略。
我涨红了脸。
“你还是没变。”,抬起头发现他正看着我,容颜虽变,专注的神情一如千年前,让我仿佛穿过时间的薄纱又重新回到朝歌。在那里,有个男人,捏着我的肩膀,捏地生疼,他神情悲怆,“孤,如何才能让你开心,我的妲己。”
但是你却不知道,狐狸本就没心没肺,一切都是徒劳。
桌上的茶还未凉,他起身走了。
“我该去赎罪去了。”
“赎罪?”
他笑的有点灿烂。
“我做了件错事,还差一个轮回刚好一万年,这也算遵守诺言了。”
风呼呼拍打着窗户。
我下意识地问,“你的本名是否叫,孙悟空?”
如果要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是了,一万年前他说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