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线从地底下十多米处穿越古城区后,从这个城市的护城河北钻出地面,经过一段爬坡后上行到离地七八米的高架线路上。此刻晴空万里,正午的阳光洋洋洒洒,车窗两侧花红柳绿,嫩绿嫩绿的树叶泛着水漾的光芒,犹如散落的宝石点缀其中,甚是梦幻,三月下旬正是这个地处北纬三十五度圈城市一年里最佳的春光。 地铁行驶在无缝钢轨时的声音不再有明显的哐当哐当的声音,三五分钟的报站间隔因为需要双语,也占去了几近一分钟,幸亏交通传媒广告并不播放声音,否则地铁车厢里的留白时间实在就少的可怜了。乘客们或许也从未关心过,两侧的春光亦或播放的内容,晃晃悠悠的车厢总有一种魔力,召唤出一切胎生生物的强大遗传基因里面的瞌睡虫来。要抵抗这种本能,靠报纸或书籍是相当可疑的,影视剧本里日本或伦敦的地铁场景,也需要推敲,当然长途的旅行火车除外。 除了那些瞌睡的和假寐的,剩余的眼睛大都盯着手机屏幕,耳内塞着耳机,沉浸在影音设备上提供的奶头文化产品,不论男女老幼,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会不会使用耳机了,这才是现金今世界的本来面目。 没人关心车厢内外。 这正是他所见的,也是他所需要的。 地铁在隧道里运行时,望着这一车姿势就像被定格了的人群,就像面对的是僵尸或魔鬼附体的恶灵,总之一切都让他的情绪感到紧张,以至于双手一直握着拳,使得掌心都微汗了,发现这点后,他很是沮丧。现在,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亮了很多个后脑勺,耳根到脖子的肌肤在光晕里略略显出玫红,截然不同与车厢照明灯下的人偶,真算得上是一种生机勃勃的色彩。 现在,双手慢慢的从双腿间移出来,手掌也舒展开来,手指已经不再僵硬,指尖也因为放松后恢复了供血红润了,搓了搓,之前的手汗没了踪影。 “好啦,那就让我们开始吧”,暗暗地鼓励着自己。 目光逡巡着,在这一列车里,仍然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这感觉也使他更加放松更加快乐起来,仅仅在这个百万规模的城市里至少认识成百上千人,但神奇的是从未在同一趟车厢里遇到过,偶遇的概率连万分之一都没有,渐渐的对此开始痴迷,也对他即将展开的计划更加坚定了。 就现在,闭眼。 到站,上下客,启动。 一二三四五六七……二十,默数。 就现在,睁眼。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左前方的一个中年男人,整个身体倚靠在车厢中间的立柱上干净利落的平顶头使得刚刚开始爬升的发际线益发明显,灰衬衫加褐色夹克搭配黑色休闲裤休闲鞋的打扮,完全一副路人甲的经典形象。不出意外的此人也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的华为手机,只是少了一副耳机,眉目间不见喜乐,不显情绪。 深深吸一口气后,果断起身走向左前。 尽管两侧座位上仍有一两个空座,但中间通道还是站立着几个人,单手拉着顶上的拉环。 就这样吧,就以车厢截面上的站位逢三计数,来找找看。 第一个逢三的是个座位上的学生娃,与第一眼看到的中年男人相差太大,果断跳过,继续到到下一个三计数时,又是一个年轻女人,同样不同于第一眼所见之人,下一个计数时是个小姑娘,再下一个又变成了小伙子,然后还是小伙子。一边向前移动一边不停计数观察着。发现一路过来仍然没有引起一丝注意,不论是假装找人,还是睥睨打量。除了难得几次借道通过时,终于有人正眼看了他几眼外。即便那一瞥,目光也是涣散的惘然的,正眼相遇时也是逃避躲闪的。 他变得越来越大胆,现在越发享受这个过程了,原来这么热闹的车厢里,每个人都将自己锁定在了一个个无形的地圈里了,甚至还在这个地圈上修建了透明的密不透风的玻璃罩,然而只有他知道这个罩子困住的仅仅是里面的那个人,并不能阻碍像他这样的罩子外面的人对齐侵犯。 此刻他就像君王巡视,又像狱警查房,享受着那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放肆的快感。此刻他隐隐地更希望那个人别那么快出现。就算真出现了一个相仿的,也会直愣愣地扫视一番,对其神情举止进行吹毛求疵,硬生生找出一个违和的观点来予以否定。 这样的情况重复了几十次以上,过了两三站。才出现了一个与第一眼最为接近的男子。 这将是完美的一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