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孩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久别于人世了，可能淹没在清江的某个角落，也可能躺在鱼的肚子里。妈妈写下这封信，只想和你说说话，这一次希望你能耐心地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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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当我在寒冷的腊月里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你的外公在门外抖了抖手中的烟枪，带着重重的叹息离开家门。讽刺的是接生婆那句，“恭喜，恭喜，是个小姐。”却成了我短短一生的写照。
作为家中的第四个女儿，我从小便没能感受到为人子女的欢喜。我的衣服，永远是穿前面几个姐姐剩下的。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年，我和几个姐姐去赶集。三姐的裤子已经缝补多次，当父亲再次拿到裁缝铺里，我清晰记得裁缝看后对父亲说“都成这样了，没法补了。”而父亲依然要求补补，最后成了一个满是补丁的“花裤”，你一定想不到它穿在一个小女孩身上的丑陋。而我，却无法拒绝，因为家里买不起一条新的裤子。
我出生的那个小山村，人们都说是“清江上的明珠”，八百里清江到那转了一个弯，却让一方土地可以不再靠天吃饭。你的外公，就靠着自己的一身力气，养活着我们一大家子。
随着年龄变大，那些旧衣服再也包不住我的美丽，渐渐地，我成了村里的明珠，而你一直想要生个儿子的外公却从来没有因为我长得漂亮而高兴，直到意识到我可以出嫁那年才稍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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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你外公便急急地想要赶我出门了，因为多养一年便会花钱。听说住在街边的一个小伙子在赶集时看上了我，你外公就托人传话，让你爸来说媒。
没想到，这门亲事成了我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出嫁那天，我没有几件像样的嫁妆，甚至连一床新的被子都没有，那床陪嫁的被子还是母亲把旧的被套拆洗后反面缝起来的。
出嫁那天的吹吹打打，竟然延续到婚后的吹吹打打，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是仪式，后者是不能言说的痛苦。
你爸一定跟你说是我抛弃了你，还去做见不得人的事。其实妈妈是忍受不了你爸的打骂才离家出走的。
结婚的几年里，唯一感受到温暖的时光就是怀你和出生后的那一年，我感受到了一份家庭的温暖，感受到了短暂的幸福。
但我没想到的是，那段短暂的幸福很快便消失了，接着到来的是你爸酒后变本加厉的打骂。
我曾想过投江，想过上吊，但有了你，我舍不得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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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选择逃离这个家，出去打工挣钱，然后带你进城，永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过上美好的日子。
只是，命运总是那么愚弄人，我才离开狼窝，又掉进了虎窝。
来村里接我们的二娃是个坏人，是个没有天良的人。
最年轻的两个女孩被他卖给人家做媳妇了，而我们这些结过婚的人就被他当做挣钱的工具。
我才知道人生最痛的竟然不是你爸的打骂，我才知道地狱竟然在人间也有。
二娃他们开始不让我们吃饭，又让人打我们，还每天侮辱我们。
我是从狼窝里出来的，但也容不下这样的打骂，终于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在那城中村里，那个不足20平米的地方就像一个魔窟。屋里阴冷潮湿，每晚来来往往的人在屋里进进出出，我像一个机器，强颜欢笑，迎来送往，出卖着我卑贱的身体和灵魂。
但这世间我还是有牵挂的，无数屈辱的日子里，想到你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我把挣的钱寄回了家，家里的新房和外公家的新房都是我寄钱盖的，就连你舅舅的婚礼我也出了2万块钱。
但他们所有人都不让我回家，我知道他们怕没面子，最主要的是我很难再回正常的社会中来。
上天还是给了我一次选择的机会，二娃终于被公安抓了，听说是犯了好多罪，被重判了。那丧良心的二娃，终于遭了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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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来后第一件事是到你的学校找你，你没有来见我，我知道你怕同学们说你，于是我就悄悄在门外看了你好几天，门卫说去食堂吃饭时可以看到你经过，我终于在一个雨天看到了你，你比小时候胖多了，也很帅。
你和同学打着伞走向食堂，我就在铁窗外看着，任凭雨水落在身上，直到你消失在人群中。
我后来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一次也没接，我知道你恨我，但妈爱你，你是我此生唯一留恋的人。
我剩下的钱全部存了起来，你就按照信后面的地址去拿，密码就是你的生日。你不要对社会充满敌意，要学会原谅和放下，要学会坚强和努力，这样你才能通过拼搏去收获人生的精彩，才能生活得更加开心快乐。
我知道去后没有人会纪念，也许只有哺育我的清江还能接纳我污浊的肉体和魂灵。所以我选择在清明节这天结束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结束这痛苦而又难忘的一生，然后让清清之水洗去我的尘泥，走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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