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然: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想按自己的节奏生活

文| 十点君


01

这是九月的某一天,张悦然正忙着备课。

从2012年开始,她担任了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讲师,开设了短篇小说鉴赏等课程。

现在开学了,每周都要上课。因为不想重复从前讲过的内容,她会重新备课。有时候在上课的前一天,她需要熬夜做第二天要用的PPT。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感觉自己完全不像老师,反倒像一个开学前赶暑假作业的小学生。

“我从小在大学的家属院长大,对于大学总是会觉得很亲切,有一种归属感。因为开设了小说鉴赏方面的课,我必须重读一些从前读过的小说,而且把一些碎片似的思考整合起来。可以说,在每次教课之前,都有一个我自己学习的过程。”

她的父亲也是大学教师。

几十年前,还是中文系学生的他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篇小说,《钉子》,故事源自他少年时代目睹的真事。

两个月后,他收到了杂志社编辑的来信,说小说的调子太灰,没法用。他把稿子丢进抽屉里,再也没看过。之后又投过几次稿,仍是灰调子,仍无果。毕业后,他留校任教,结婚生子,彻底放弃了小说写作之路。

他不是那种希望子女去继承自己事业或者实现自己理想的人,总是放任张悦然自由成长,从未试图培养和塑造她成为作家。

只是有些东西仿佛是生来就融在血液里的。

张悦然显然是写作上的早慧者——

14岁开始发表作品,19岁获“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21岁出版了第一本小说《葵花走失在1890》。此后三年,她又接连出版了五本作品,和韩寒、郭敬明并称为“青春文学三驾马车”。并在2006年荣登“第一届中国作家富豪榜”。

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黄金时代,被贴上了“80后作家”的标签,代表着叛逆、反抗、自我。

然而,密集的自我表达与写作让她慢慢脱离了生活的本质。在最需要接触生活的年纪,她或沉浸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或回到现实中马不停蹄地签售,参加各种宣传活动。而这对一个写作者的创造是没有好处的。

02

写完《誓鸟》之后,张悦然希望自己能慢下来。

“外界的出版环境,会希望一个作者写得越快越好,写得越多越好,但我不想遵循这样的规则,受到这样的暗示。我只希望依照自己内心的节奏去写作。

同时,我开始尝试做一些别的事。从新加坡读完大学回到北京,我就开始了职业写作的生活,从未做过其他工作。写作会使人一定程度上和社会隔绝,双脚离开地面。而对于二十出头的我来说,这种隔绝是危险的,有可能失去参与感,失去活力。”

她开始做杂志主编、在大学教书。这些身份就像一扇扇窗户,可以让她从新的角度去观察世界。它们当然会占据不少写作的时间,但同时也带给她很多经验,使她保持开放的状态。

在课堂上,她常常因为学生们的一些原创的、独特的见解而感到惊讶。

有一次,有个学生就某个课上讨论的小说谈了一些看法,非常独特。一开始张悦然有点不相信那是他自己想的,回家以后还在网络上搜索,希望找到一些资料,证明他参考了别人的想法。结果她一无所获。

“我为自己的做法感到羞愧,也为他感到骄傲,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羡慕。我想我在他那个年龄的时候,并不具备这样的思考能力。”

03

整整十年,她没有再出版作品,却从未停止写作——偶尔写些短篇,发表在自己主编的杂志《鲤》上。并酝酿一部长篇小说《茧》,把目光投向更远的时空,关注宏大的历史题材,撕掉80后作家身上惯用的标签。

小说的故事,是根据张悦然父亲讲述的“钉子的故事”改编的。

张悦然的祖父母都学医,父亲在医院家属院长大。13岁时,隔壁楼洞的一个医生在批斗中,被人往脑袋里摁进了一颗钉子,长度超过8厘米。虽不致死,却成了植物人,失去了语言和行动能力。警察未能找到凶手。

这件事在她的心里渐渐生根发芽:受害人与凶手的后代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会不会相遇,会不会成为朋友,会不会相爱?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造成的伤害,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这部小说从七年前就开始动笔。过程中,张悦然遇到了一些困难,最主要的是,她对于《茧》里所探讨的历史和父辈问题的一些思考,在不断深入。对她而言,这个思考的过程,也许比完成小说更重要。

因此,她没有急于写完小说,而是带着它一起生活了很多年,让一些从头脑中新长出来的东西,慢慢来到小说里,更替掉先前比较幼稚和单薄的思考。在这个过程里,她能感觉到,自己一点点变得成熟和宽广。

快写到结尾的时候,张悦然停下来了一段时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也并不确知。然后有一股充满希望的力量,从她的心里生了出来,注入到小说中。像一簇光,照亮了结尾。

与早些年作品中决绝的结局不同,《茧》的结局多了温暖和宽容,给人留了想象的空间。

“我喜欢这个结尾,因为它代表着某种新生的东西,从前的我不具备的东西。不是从黑暗到光明那么简单,它意味着含蓄、丰富和复杂,意味着挣脱了固有的思维定式。”

今年七月,《茧》出版。不少人说,这是张悦然另一个黄金时期的开始。我问悦然怎么看这个评价,她答:

“写完《茧》,我确实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好像面前的路变宽了,很多身体里的能量被唤醒了。不过写作并不会因此变得顺利和简单,恰恰相反,它意味着你需要去面对更多困难,需要去逐个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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