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伤

作者：蓝江

1

这是一个六月周日的早晨，电饭锅里米饭的香气丝丝缕缕绕鼻而来，准备用来凉拌的龙须菜已经洗好。腌渍入味的瘦肉丝，切好的芸豆丝、葱姜蒜丝已经摆到炉灶对面的平台上，身为大厨的我即将进入掌勺程序。

厅里，先生坐在橡木椅上正在遥控指挥着电视，电视机前靠墙的餐桌上，养生壶里正煮着薏米、芡实、大枣等混搭在一起的养生水。我走到桌边，随意瞟了一眼养生壶的电子显示器，红色的数字显示温度已达100度。壶里的液体正像海面翻卷的波浪，里面的薏米大枣正在载沉载浮。

养生壶旁边的一个白瓷小碗里，放着两把不锈钢小汤匙，我忽然想起拌凉菜最好放点芝麻酱，便伸手过去想取一把匙子舀点麻酱，哪知右手刚拿起匙子，手腕上一阵刺痛猛然传来，我吓得立马扔了匙子，转身奔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着手腕。

2

水的清凉缓解了皮肤的灼痛，先生被我的一系列举动惊呆了，愣怔地问:“汤匙烫到了你的手？”我忍不住笑起来：“不是汤匙，是养生壶里的蒸汽！”

可不是，我取匙子时忘记了近在咫尺的养生壶，等手伸出去了也意识到那翻开的水花时，出水口处直冲而出的蒸汽已经显示了它的杀伤力！好在我反应迅速，几乎毫不犹豫就奔到水池旁，现在，灼伤的手臂在清凉的净水的抚慰下，已经不再有刺痛的感觉，看来问题还不大。

又持续冲了一会儿凉水，我用毛巾轻轻沾干手臂，穿上大厨的专用罩衫去炒菜。一会儿功夫一大盘香喷喷的肉炒芸豆丝就端上了桌。随后拌了个龙须菜黄瓜丝，再将一个刚煮好的农家大鹅蛋剥了皮，一切两半，配点小葱和生抽，看着色彩悦目的几样菜，还蛮有食欲呢。 

这时先生已经把米饭盛好了，我除去大厨行头，刚坐到餐桌旁，手臂又不舒服起来，抬起手腕一看，天呀，一排小水泡已经起来啦！先生说:“快快，獾子油，冰箱里还有獾子油！”

3

一会儿，獾子油那真心不好闻的气味就从我的小手臂间弥散开来，但是，你说奇不奇，一抹上獾子油，手臂上的灼痛感立即就减轻了。吃完饭，又涂抹了几次，到中午时，那一连串的小水泡竟悄然消退了，只留下两厘米长一厘米宽的一条红印子。

这瓶獾子油在我的冰箱里已经放了好多个年头了。是那年在山里，孩子的二叔给的，说是治烫伤最好使。当时还没怎么当回事，那时还年轻，一年里发生烫伤的机会并不多。

谁知多少个年头过去了，随着年龄的增大，脑子可能越来越钝了，烫伤事件真是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夏天穿半袖时，一个不小心就被热锅热油伤着了，这獾子油真就派上了大用场，百灵百验！

只不过，过了好多年，它最初是什么气味我已经忘掉了，现在有些难闻的哈喇味，但为了它能立竿见影消除我的烫痛，我也就忍了。

4

晚上，我的手臂除了一小片红，基本没有痛感了。和先生闲聊着烫伤的事儿，聊着聊着就聊到老爸身上了。一直生活在农村的老爸，今年已经八十好几了，那双粗糙的大手不是一般地禁烫。

农村喜欢用大锅蒸东西，大铁锅里添上水，不锈钢的大蒸帘子往里一摆，什么米饭啊饺子啊鸡鸭熟食啊一锅就都出来了，我每次要从锅里往外拿那些食物，都得找块垫布，或者弄副手套戴上，才敢去端帘子上烫手的盘子和碗。

而老爸，每次都顶着热气儿、轻轻松松端起一样就往屋里走，成年累月的乡村生活，使他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对烫热几乎没什么感觉了。即使是冬天里往火盆里扒火时，不小心掉落地上的红火炭，他也敢用手去抓一下……

5

记忆的闸门一经开启，就不易关闭。

窗外，一弯黄月亮升起来了。我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月亮，老爸老妈依然坚守的那个乡村大院子一直在眼前晃。曾经在哪里读到的句子，蓦地就在脑中一闪：“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悠长的岁月，那些数不清的酸甜苦辣的故事里，留下了我的父辈祖父辈们一串串倔强前行的脚印。多少困顿、多少苦痛都被他们一步一步走得波澜不惊。与老辈们相比，如今身居城市的我们，已经越来越近地触摸到了幸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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