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康县有个名叫宋焘的秀才,年过半百,素负才名,人也公正。所以县里的乡亲们一有什么不解或是纠纷,都爱来找他。
一天,宋焘受了病,躺在床上休息。忽听得窗外踢踢踏踏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前。
“噫——”
有人敲门。
门外是一官差扮相的中年男子,身后两匹骏马,一黑一白。
“你可是宋焘?”男子扫了一眼手中的文告,抬眼问道。
“正是,请问您是?”
“请你前去参加考试。”
宋焘愣了一下,“既无考官,又无试卷,何故突然唤我去参加什么考试?”
男子听罢翻身上马,并未作答。口中只是催促,语气不容置疑。
宋焘虽心有疑虑,也只当是官府之命,无奈强打精神跨上白马,随之而去。
两人行不多久,宋焘发现这路是越走越陌生,并非通向官府。正要发问,官差却先开口道:“就要到了,跟我来。”
转了两道弯,眼前突现的高耸的城墙让宋焘忘了答话。他跟着差人入城,骑至一座庄严的府邸跟前。宋焘下马,瞟了一眼上书“云飞阁”三字的一方匾额,跟随差人入殿。
堂上正襟危坐十余人,均一副考官作派,左右立着三两差人伺候,却无一人相识。座位上,只有一位红脸的汉子,宋焘觉得与关二爷颇为相似。
殿堂中央,并排摆着矮桌和小墩两对儿,已有一书生端坐其一边。宋焘见状,鞠躬行礼,自坐在那书生旁边。
“那么人齐了,考试开始。”说话的还是那差人,他领下试题,依次颁给两秀才,“桌上有纸笔,还请两位用心作答。”
宋焘接过,展开试卷,题目只有八个字:“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于是两人略加思索,一同提笔,先后答毕,又由差人呈上堂,众考官一一观瞧。
“好,好,好!宋秀才,你且上前来。”堂上坐在正中央的一位白发老者说道。宋焘闻言起身上前。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说得好,说得好啊!宋秀才,我问你,河南现在缺个城隍,我想派你去任此职,你可愿意?”
宋焘听罢,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纳头便拜:“原谅我方才领悟真意!承蒙众位大人恩赐,我怎敢托辞!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我家中还有七旬老母无人奉养。我斗胆向您请求,让我有机会为母亲养老送终。在此之后,我必全心全意由您差遣!”宋焘一想到家中老母,越说越是着急。到最后甚至伏在地上接连磕起头来。
白发老者看着宋焘,顿了一顿,未多言语,转过头去瞧了瞧站在一旁的长须考官,那人便心领神会似的打开怀中卷宗翻找起来。
“回,尚有阳寿九年”,长须考官道。
众人听罢,相互张望,但谁也没个主意。老者看那“关二爷”,问道:“关帝,你怎么看?”
“不如先让那张生来任此职位,九年后,再由宋焘接管。”
老者点了点头,“关二爷”望向宋焘:“念在你一片孝心,我再许给你九年光阴,待寿数一到,即刻赴任。”
宋焘闻言,恭恭敬敬地叩谢。张生也走上前来跪在一侧,一并磕了头。两位秀才于是携手从大殿里退了出去。
出城路上,宋焘和张生聊得投机。或许是经过这奇事,两个人的距离仿佛一下被拉近。听张生说,他是长山人,只比宋焘小一岁。 走出城门,张生拉着宋焘双手:“宋兄,你我有缘,但此一别就是九年,我也没别的,赠你一句诗吧。”
诗曰:
有花有酒春常在
无烛无灯夜自明
“无烛无灯夜自明……”
宋焘口中念着诗,缓缓睁开眼,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晰。
他发了一会呆,又试着翻了个身,才明白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原来是个梦。”他又闭上眼,笑着摇了摇头,“竟如此荒唐,却又真切。”
这梦不但真切,记得也牢。宋焘心里常挂念着梦中,老母尚有九年阳寿之事。虽然梦不作数,但这也提醒了他,母亲的确年事已高了。此后的每一天,宋焘对其母,比先前更是孝顺有加。
终于,宋母去了。她走得安详,没受什么苦痛,睡了一觉便没了呼吸。
而这一天,刚好过去九年。
宋焘算了算日子,惊得说不出话。他为老母亲操办完后事,旋即雇了辆马车,赶往不远的长山县。
“老乡,和您打听一下,这长山县里,可有一位叫张生的秀才?”
“啊,你说的是张秀才吧,有,他在我们县里是有名的学问人呢。”
“那请问您可知道他住在哪?”
“嗨,怪我没说清楚,是曾经有。可惜呀,得病走得突然——算来也有九年了”
宋焘与路上每个相识之人认真道了别。回到家中,房前屋后转了两圈,又在书桌前凝视良久。随后沐浴更衣,躺在床上,往睡梦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