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妹妹
这世上每时每刻都在有人乞讨,他们或身体或心灵残缺,紧锁着眉头向陌生人伸手要钱或者要饭。穿着得体的男男女女从钱包里掏出一块或者十块,还有特别大方的会给一百,他们挥挥手,就扔进了乞讨者的破碗里。
而我也把自己定义为乞讨者。但是我不用去人群熙攘的大街上,也不用拉着一条线子和话筒去卖唱,当然我也没有这个本事。我只需要定期去见我的妹妹,就可以得到一百、两百、三百、四百、甚至五百。除此之外我的妹妹还会带我去大吃一顿。如果她心情够好,我还能得到一件漂亮的衣服。
第一次来上海投奔她时,她带我去吃了肯德基。那时候我不知道肯德基是什么,只晓得村东头老李家说过他家媳妇上个月带孙子去了一趟县里,吃的就是肯德基,小孩子吃的可欢了。一进门,我妹妹就娴熟的走向吧台,让我自己找位子坐下。我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一些吃好出去的人还盯着我衣服上的补丁多看了两眼。我不敢抬头,默默抓紧了自己的衣角。不一会儿,我妹妹端着吃的回来了,她看见我仍然站在原地,便大声喊着让我过去,还说给你吃的,都不会找位子坐。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脸上堆满歉意的笑容。她仿佛仍不解气,将薯片往我跟前一扔,我不说话,默默吃了起来,没一会儿,我听见她笑了,“连要蘸番茄酱都不知道,你个傻子”,我的妹妹啊,在你嘲笑我的时候,你一定没听到我心底里的不屑与愤怒吧。
之后我找了一份工作,在流水线上装箱子拉杆。在厂子附近,我租了个一百块一个月的隔板房。因为我忘不了第一天在我妹妹那里睡觉的情形。
我站在妹妹租的房子门口,感慨到这就是小区,明晃晃的白墙,干净整洁的卫生间,没有油烟味的厨房,有淋浴,还有一张舒适的大床。晚上,我洗澡后躺在我妹妹的床上,她高傲地走过来,把我拉起,说我的指甲里都是黑泥,如果不剪掉,就别睡这里。她说她忍受不了这么脏的人碰她的东西。我依然堆满了歉意的笑容接过了她手里的指甲剪,每一剪子下去都能听到清脆的指甲断掉的声音,我亲爱的妹妹啊,你一定不知道这声音里还掺杂了我的自尊吧,当然了,在你心里,我只是比大街上乞讨的人多了一层与你的血缘关系而已。我苦笑着,你却不耐烦的说了句赶紧剪,我要关灯睡觉了。
这一夜,我甚至不敢翻身,我知道我的磨牙,说梦话,睡着了乱踹人,这每一项,都是你的禁忌。虽然外面不是严寒冬日,但是我害怕被赶出去。
人在屋檐下,我想多表现一点,便起的很早为妹妹做饭。我问妹妹梳子在哪里,我妹妹立马从被子里跳了起来,“你不要用我的梳子,你头发里都是白色的东西,别用我的”。我看了看妹妹,堆着满脸的歉意说那我不能不梳头啊。我感觉到空气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告诉了我梳子在哪里。我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摸索了半天,你那不耐烦的声音又响起了,“就在桌子上你看不见啊,难道眼睛瞎了吗”,你说那是你朋友送你的礼物,这个梳子价值两百呢,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给我梳头发,都便宜我了。我握着这小小的梳子,细细的梳齿,划过头皮,的确很舒服。恍惚着,我就感觉自己像拿着无数个锋利的小刀片,割到我妹妹的身上。
如果你常处黑暗之中,就该有人为你照亮光明。
在工厂的日子里,我认识了跟我同乡的阿明。在一次组员说我效率太低,影响了整组的奖金时,他站出来为我说了话。虽然很多人劝我,说他是花花公子的类型,以前也玩过很多女生。但是我仍然不受控制的喜欢上了他。
我鼓起勇气,将他带到了我的出租房里,黑暗里,我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这张小木床吱呀呀的声音,宣示着我内心的孤独与寂寞。当这一切消停之后,他叹了口气,穿上衣服,没跟我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望向我的眼神,便推开门,走了。
我知道,他失望了。是的,我是个没有胸的人,确切的来说,我的胸部跟男人一样小。天还没有亮,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紧紧地咬住自己的牙齿。我恨老天爷。我的妹妹长得比我高,她有饱满的胸部,她读到了大学,她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当她坐在电脑前时,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姐受着这么大的屈辱。凭什么!这一切该是我的,如果我当年没有因为身体不好而辍学,该成为家里唯一一个上学的人,现在拥有光鲜一切的人该是我才对!
当我亲爱的妹妹再次让我去她的小区时,我知道,是时候开始我的报复了。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忍在心底。但是我不能接受,她竟然跟我的阿明在一起了。
当阿明看到我时,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眼光在我的胸部停留,还轻嘲了一句。
我做好了饭,要去房间喊他们吃饭时,我听见了他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