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病毒，还是人性本身?时线交错，能否改变些什么？
①
长街无人，冬已至。暗色的天破了洞，雪纷扬砸下。杜晓望着这幅模糊的远景，心中有说不出的悲凉感。长街上突然出现了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一名男子，眉头紧锁，手握一瓶药，颤抖着。再看时，那分明是另一个杜晓坐在桌前。杜晓就这样看着自己，想闭上眼却无济于事，唯有一股浓烈的绝望在环绕。他看着自己吞下大量的药片，“安眠药”，有个陌生的声音告诉他，“三，二，一”，倒数声结束，杜晓看着自己倒下，视线一片黑暗。
逐渐从黑暗中苏醒的杜晓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侧身看去，妻正熟睡。深呼吸几次后，杜晓再次沉沉睡去，这一回，没有再被噩梦惊扰。清晨，他和妻子道别后，独自去上班。秋风一天比一天凉，枯黄叶瘫在地上，只剩枝桠的树向天振臂，惹得天阴沉了脸，灰白压抑。杜晓莫名觉得这种场景很熟悉，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路人的影子，他恍惚迷茫。寒意愈来愈深，他兀自觉得，这个晚秋，简直太冷了。
到了公司，闹人的寒意总算被隔绝在外。杜晓在一家制药厂工作，主要负责药品研发。他所带领的团队所研发的代号为576的药物即将投入临床试验，但最近，几只服用药物后的小白鼠已经陆续出现发热、呕吐的症状，甚至有两只已经死亡。这个结果让整个研发组都陷入一种紧张的气氛中。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是576的副作用，那么之前的努力，很可能都白费了。
“杜叔，是病毒变异！”一个研究员兴奋地递上一份报告。
杜晓轻轻笑了一下，既然新药本身没有问题，那么就可以继续下一步了。但是，杜晓不想在此止步，如果能攻克更厉害的变异后的病毒，那该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拿着报告，他走向老板的办公室。
起初，老板不同意继续提供资金进行研究，但在杜晓的坚持下，老板同意了，只不过，576的临床试验要继续，并且通过之后就会投入生产。一想到可以挑战变异后的病毒，杜晓就感到兴奋。为了研制576，杜晓和他的团队已经对这种病毒做了详细的了解，但是仍然很多未被发现的秘密藏身于这种病毒。
研制577，他们能更全面地了解这种病毒，而且，变异后的病毒，更具有挑战性。杜晓回到实验室，向研究组的组员们宣布了新计划后，那些年轻的研究员们比他还要兴奋。他们给变异病毒取了个名字：立冬，因为在显微镜下，它像被六边形的雪花裹挟着。
②
怎么这么空呢？杜晓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冷寂的市中心，所有店铺都关门了，连24小时的连锁商店都打烊。公交车不见了踪影，小车更是一辆都别提。
“谁？”杜晓大叫一声，有人很重地拍了他一下，他一转身，看见一个双眼通红，不停流汗，头发一块一块粘着头皮的女人。“七。”，又是那个声音。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过来，揪着那个女人的头发，把她塞进了一辆救护车里。车门紧闭，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却一清二楚。火，从车底燃起，将车烧成灰烬。一张遗像飘来，杜晓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刚才那个像疯子一样的那个，却不认得。
杜晓的研究组已经发现，将576与另外一些药物混用能够使小鼠的疫情得到控制。但是具体合成的化合物却还没有完全完成。这个即将诞生并已经被命名为577的药物，对立冬有很强的抑制作用，但不可避免的，它同样有较强的副作用。不过，比起可致死的病毒来说，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看着那些曾经患病或被接种了立冬病毒的小鼠，渐渐和对照组的小鼠行为和身体指标上相差无几，整个实验室都感到轻松。
杜晓和往常一样，来到实验室观测药物合成。休息时，他习惯性地向窗外望去，天色阴沉。灰蒙蒙的远方，露出一点点高层的尖角。往下，全是灰白色的霾或雾。在下，是柏油漆黑的直线。一辆闪着灯的救护车驶来，红蓝交错，成了灰白色调中唯一的点缀，却更显得死气沉沉。
看到这辆救护车，杜晓像触电般想起了什么，却是电光火石般难以捕捉。沉思良久，他方忆起，喃喃自语：“不是七，是妻。”
③
“今年入冬以来，由于受气候异常等多种因素影响，我市出现一种新型疾病，目前已有13例疑似病例正在医院接受检查，请市民朋友出行时做好必要保护措施，减少户外运动时间。我市疾控防御中心也将加大力度，保障市民安全。”
“此疾病由一种名为冬至的病毒引起，具有较强传染性。如果您发现身边有人出现发热、呕吐、高烧不止等症状，请速到正规医院就诊。教育局已经发文要求中小学生长期放假。如果市民朋友需要出门，一定要少去人流密集的地方，减少与大量人群接触的机会。”
“截止12月22日，我市已有348名确诊患者，246名疑似患者。立冬病毒已导致152名患者死亡。”
不同时段的新闻一条一条地播放，屏幕里的主播不同，却带着同样试图掩饰而难以掩饰的紧张。杜晓很疑惑地看着这些新闻，像是从一个电视机里播放出来，却看不到任何机器的实体。
“喂，醒醒，杜晓！”妻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杜晓缓缓睁开眼睛，妻子的面容映入眼帘。
“怎么又做噩梦了，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妻子关切地问，“要不然，这个周末带你去看一看医生吧。”
“啊……没事，还有多久天亮啊，要不然我直接起来得了，清醒着倒是感觉好一些。”杜晓爬起来，去冲了个澡，终于从梦中走了出来。穿上加绒的棉袄，他不禁感叹一句：“冬天来了。”
来到公司，很早，还没有什么人，只看见清洁工在走廊上拖地。这样拖地只能让地板看起来干净一点，杜晓心想，这样是阻止不了病毒的蔓延的。
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看见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老板为了加快研究进度，想要再成立一个研究小组，用来研究577的合成方法，名义上，还是由杜晓领导，但实际操作，却可以不劳杜晓费心。只不过，要杜晓提供冬至病毒的活性样品和577药物。
上班时间快到了，研究员陆陆续续赶来，随着对立冬病毒的研究一天天深入，大家的衣服也一天天变厚，果真是要到冬天了。577的研究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只是如何投入生产，老板也说，要让第二个研究组来继续，大概，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
杜晓在今天安排了一个组内的交流会，讨论关于立冬病毒和577的事情，算是个收尾。从大家的汇报上来看，577对立冬病毒的抑制作用比较明显，虽然在一段时间的相互较量中，立冬病毒有了明显的进步，但是577对它的治愈率还是可以稳定在0.75以上。相较刚开始的0.93，立冬是一个容易变异的病毒，加之它的传染效应，它所导致的疾病，是十分可怕的。
随后，杜晓简单说明了一下新研究组的事情，大家都很开心，不仅是因为即将迎来的假期，还是因为攻克了立冬，研究出了577。但由于立冬病毒的威力实在比较可怕，研究员们都建议要好好保管立冬病毒，不要轻易再去动用。
④
杜晓站在老板面前，气愤而犹豫。老板的话想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根根针穿过，留下无数个空空的洞，小蚯蚓一样暗红色的血液爬出来，甚是恐怖。他没有退路了，立冬病毒已经被传播，而且已经波及了整个城市，尽管现在还没有任何异样，但不出五天，就会有被感染的案例。那个时候，魔鬼就会变成救世主。
老板说的没错，木已成舟，如果他执意要揭穿这场立冬病毒背后的真相，那么，只会导致更多的人死亡。与其失去所有人的信任，不如假装他们是生恰逢时，既得到人们的感激又得到大量的钱财。秘密不说就会被掩埋，谎话多说就成了真理。况且，这背后的责任太大，无人担得起。别把它当成阴谋，就把它当成命运。
杜晓看着自己的血已经流干，变成了一具空空的躯壳。地上的殷红汇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无数人在血海里挣扎。雪花飘下，那些挣扎的人被厚重的雪花压入湖底，再也起不来。湖上，只有金钱的小纸船在漂浮，载着一些惶恐的人，小如蝼蚁。
太阳，还没有升起，屋内一片黑暗，对着这无尽的黑暗，杜晓睁着眼，在什么都看不见的夜里，一直努力地寻找可以看见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只有眼睛不堪重负，滑下了泪。
再次走在大街上，萧索的景象，和往常一样，这样的场景的确熟悉，但却不是因为生活总是日复一日如此相似，而是因为，它们，真真实实存在于记忆里。
来到办公室，杜晓将577的研究结果发到了指定的邮箱。很快，一封邮件发来催促立冬活体样品。杜晓关闭电脑，望着天花板，呆了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