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亲节。
一大早，母亲和她的老朋友曹老师如约登上了去赛里木湖游玩的汽车上。
这是我两天前临时决定的一项安排：今年的母亲节，让母亲出去逛一逛，这段时间她忙着装修房子的采买工作，天天转建材市场，和木工、电工，和贴砖工、粉刷工斗智斗勇，在涂料、水电、五金、木板等琐碎的装修材料中间“痛苦选择”，天气又热，很辛苦。这时候出去转转，看看三宫的天山红花，看看赛里木湖，看看惠远薰衣草园里的盛大风车展览，更重要的，是到户外去感受一下熟悉的乡野气息。
这样，对母亲来说，可能比吃一顿外面的饭更有意义。
母亲来新疆十三年了，从一个整天躬身厨房，只关心柴米油盐的农村妇女，经历艰难的改变，从战战兢兢和手足无措，从“两眼一抹黑”的极度不适应，到在这个边疆小城里有了自己的固定“朋友圈”，甚至有了交情颇深的四姐妹，已经习惯了去公园打太极，挤公交，在超市门口排队领促销的鸡蛋，我是欣慰的。
因为，我知道，一个人从自己早已习惯的圈子和生活方式里走出来，在陌生环境里重新开始一切行为和语言，甚至认知和判断，是艰难的。
好在，母亲是个适应力还强的人。尽管她的普通话里时常夹杂着浓重的陕西方言，尽管她还是看不惯城里人的浪费，尽管她还是喜欢和老家的亲戚们视频聊天，而坐在堂皇的酒店里吃饭还是会局促不安。
这么多年，我努力地让自己和母亲多交流，给她钱，给她买好吃的，和她说那些过去的，她感兴趣的话题。
以为，这样，她就很快乐了。
为了让她更多了解和喜欢上这个叫伊犁的地方，我尽力的利用各种机会，让母亲去伊犁各地转转，这些年，带她先后去看了木斯乡红花，赛里木湖，霍尔果斯，昭苏油菜花，新源野果林，巩留野核桃沟等。去年八月，为了圆母亲在故乡多转转的梦，我和弟弟妹妹又专程腾出时间，陪她去了西安、延安、黄陵，看了华山和兵马俑、华清池，以及黄帝陵和宝塔山，去了北京、天津。为母亲报了旅游团，让她华东华南的上海、苏州、无锡、杭州、武夷山等地游览。
我带母亲去电影院看3D，带她去公园，教她学习使用微信，和她探讨两件衣服的搭配。
我想在母亲的身上弥补我多年不在身边的亏欠，比如已经在这片土地上长眠十多年的父亲连伊宁市都没有出过，根本不知道这个他儿子工作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也弥补她儿子我在老家生活二十年，居然对很多耳熟能详的陕西景点都没有去过的遗憾。
我不想让这些遗憾成为永远的遗憾。
然而，总是时间不够，总是很忙，拿着微薄的薪水却忙碌的活计，有时候真是感觉自己分身乏力。
我总是觉得，还有机会。
总是觉得那些我们去过无数次的景点有什么好看的？花花草草，千篇一律，总觉得能舒舒服服的待在家里看电视剧就挺幸福的啊，总觉得，肯定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再带母亲去看更多的地方。
总是以为外面餐厅的饭菜有什么好吃的？大鱼大肉，客气生分，总觉得能在家做几样自己喜欢吃的小菜就很幸福啊，总是在周末去母亲房子时，自私地要求她做自己小时候最爱吃的吃食。
总是以为周末的时候能躺在家里睡个懒觉就是极好的，总是以为能无人打扰地安静独处一天就是最大的享受。
我们以为，我们感受到的幸福就是母亲的幸福，我们习惯了用自己的思维方式来表达对父母的关心。
直到有一天，母亲有意无意地给我说，自己经常夜里失眠，经常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发呆，经常看着电视就睡着了，经常把锅烧在灶上就忘记了，经常看着农村题材的电视剧就黯然神伤。
她说，她连那拉提都没有去过，我一个星期也和她说不了几句话。
我的心在那一刻触动很大。
去一趟那拉提很麻烦吗？无非就是一两天的时间，无非就是花一点微不足道的钱，可是，十多年了，生活在伊犁的母亲居然没有去过那拉提，这是我断然不能容忍自己的。
我们以为自己去腻了的地方，母亲也不会感兴趣，我们吃腻了的饭菜，母亲也不喜欢，我们把自己的想法强行施加在母亲的身上。
工作忙没时间是理由吗？多么脆弱，多么牵强，多么无知。
身为人子，我们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或许，把那些没完没了的工作放一放，把那些可有可无的应酬推一推，把那些无休无止的理由压回去，从心底里爱母亲。
你和我都能做到。
给她吃一些她虽然一个劲地说“不好吃”，其实是因为太贵而舍不得吃，她从来没有吃过的菜，或许是一次西餐，或许就是一顿海鲜，或许就是去一个装修漂亮的火锅店。
带她去一些她没有去过的地方，或许这个地方你已经熟悉太久，让她认识你的朋友，和她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为她做一顿她为你做了几十年的饭菜。
母亲从不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我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为她安排的生活就是她喜欢的。
母亲曾经拿着家里人四套房子的钥匙陪我在这个城市里从东到西的颠沛，为了让她有更真切的“自己的家”的感觉，我“怂恿”刚刚拿工资的妹妹买了高层，因为有电梯方便，懂事的弟弟拿出自己的银行卡，“望最好的标准装，这个房子你要一直住”。
对母亲的关心和爱，有时候就是这样在点滴的事情里流露，在你一句话，一个举动里体现，陪伴是长情的告白，一个懂得“孝”和“顺”的儿子就是要让母亲的生命更丰富，更立体。
尽管我知道，母亲并不是真的想去那拉提，或者非要去那拉提，她只是想和我说说话，想和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那个人更多时间的相处。
我还是觉得，我应该陪母亲去一次那拉提，不以圆梦的名义，只是走走。
蔡立鹏2017-5-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