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内寂静无声，气氛非同常日的压抑。他心头一凛，甄心动惧。
轻轻拨过珠帘，上前恭谨拜礼:“臣拜见司空。”
……
他觉心头五味杂陈，微垂的眼帘轻轻抹去丝丝缕缕的复杂，今日，算是“鱼死网破吧”……
曹公待他如近臣，孟德待他如莫逆。
可他选择的是曹公。
暗自苦笑，用兵如鬼料事如神也未曾知晓某一天，也会进退维谷如这般。
这是孟德第一次，用僵持不下，用心冷麻木，告诉他，位列三公的威慑。
他亦默然，他亦心殇。
曹操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愿想。
即使不去审视近在咫尺的他，曹操还是无法忽视案几前的浅青色衣角。
即使不去质问傲骨铮铮的他，曹操还是无法承受沉在心底的真相与现实。
近在咫尺，就是远在天边。
沉在心底，就是癫狂的痛。
曹操不想，真的不想再看他一眼。
颍川桃林的第一眼，误终生，犹不悔。
最后一眼，曹操不想满目疮痍。
曹操不想，真的不想闭眼无视他。
无数个漫漫长夜中，如霜梦，惟他暖。
浮生若梦，曹操不想肝肠寸断。
多久了?
终是舍不得，抬眼将他青衫落拓的身姿纳入眼底，不放过他微微颤抖，略显僵硬的身躯。
曹操自嘲自讽:呵呵，这时候，竟然还是心疼他…
“起身吧，我们谈谈。”绕过案几，步伐暴露无力与沉重。那双难掩痛怒与哀恸的眸，望尽他眼底的星海，再也移不开。
“到底什么程度。”开口打破死寂的曹操，冷言冷语刺骨噬心，更是压抑。
他用漫不经心的痞笑掩不着痕迹地掩盖深深的苦涩，不过仍不着痕迹地化作曹操眸中一抹晦涩。
“暂时死不了，祸害遗千……”
他说不下去了，攻克诡辩与毒舌的武器，竟是洗涤星眸的泪。
只能是孟德的泪，只能是曹孟德。
曹操清楚地意识到，猖狂岁月忽已晚，而今也是老泪纵横。
曹操清楚地记得，他为天下苍生，为千军万马，为锦绣河山洒下热泪。任天地，臣服赞叹。
孟德也清楚地记得，冰冷与咸湿，是为苍茫人世，为缘起缘落，为乱世真情而存在。它们是悲痛的海洋，可以让他容纳百川，也可以让他沉溺至死。
多么极端，多么偏执。
心绪渊狱疯涨，绝望蔓延。
郭奉孝，就是那个极端的绚丽，就是那个偏执的美好。
但也是一指间的灰飞烟灭。
无声无息，孟德的眼泪，是心口处的利刃，痛不欲生。
如果不懂，可以毫无忌惮地质问。
如果不理解，可以肆意妄为地争执。
如果不相知相惜，可以无理取闹
如果不相依相偎，可以薄情寡义
如果不，相爱，可以负尽蓬山万重
可以负尽苍生
他一理冠束袍，二长跪不起，三叩首陈情。
“臣少时百无一用，惟主公以近臣相待，臣深感，一死难报我主知遇恩情之万一。”
“臣追随主公十余春秋，一往涉险，一主难觅；一世辉荣，一命难求。”
“臣以为，曹孟德，臣之明公。”
“这些，是军师祭酒郭奉孝所思所言。”
……
沉默给予勇气，他于灭亡将至一刻爆发，他于淡漠冷静伪装剥落一刻咆哮。
“我想做郭嘉啊!”
“我想要你!”
“我想要和曹孟德生死与共!”
“我想要生死契阔，白首不离!”
“你能给吗？我能给吗!”
相看泪眼朦胧，悲戚青衫浸湿。
虚空有世界相近，吞没彼此。
只有相拥的你我，才是真实。
踏世悬峰攀，碧血染青衫。
淡笑现变幻，心明算破绽。
只手风雨翻，一子决江山。
成败一战幔，江山一奉还。
乱世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