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娘回来了,回老家,陪她。”我总是不留神就把这个自己的喜讯说漏了嘴。全单位都知道了。可这并不妨碍我的工作呀。反正我干什么都美滋滋的。
待到放学,我破天荒地挤到第一个走的同事的车上,还矫情地说我一定得咳嗽够了,省得回家被娘骂。几个年轻的同事笑着看我,我知道她们眼里此刻的我成了一个离不开娘的嗲小孩儿。可是我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呀,下车的时候,甩了一句你们注意安全的话,便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向哥家。
进门时我大包小包地把门碰得山响,门帘掀开了,走出来的是嫂子,我差点儿就把娘喊出口。我把包堆到床上,侄女从被子里翻身坐起来。
我扭头问嫂子:“咱娘呢?”
“走了。”
“走哪儿了?”
嫂子也知道我是明知故问,便解释:“叔,当天就想让娘回去的。”
突然觉得好冷。我拎起刚放下的包,说:“我要回去生火。”
“那肉呢?”嫂子问。
“下周一我恰好去趟保定,顺便带上吧。”话没说完我已走出哥家。
路上遇到跑乡村客运的喜平哥,他说:“婶子,坐我的车走的,还叨念说你忙,没见到你。”
“过两天我去看她。”硬生生地我把“还得”两个字咽回肚里。我知道我只想表达一份失落和委屈,可我更不愿别人误会我。
打开沉重的铁门,反手从里面顶上,今天的风太大了,我怕咣当咣当的声音扰了四邻和自己。
屋子没有印象中那样冷。我把东西放到床上,便去掏炉子生火。炉子里还有碳火,娘昨天晚上在我的屋睡的。但碳火只剩一点儿火星了,我掏干净灰,唯一的几点火星也从炉条间坠落了。劈了柴,撕下几页稿纸,便点着了火。炉子没有套过,空间大,通风好,极易点的。不一会儿炉火便在炉子里撒起了欢。
游目卧室,床上有电褥子,娘是故意落在床上的。她提醒我晚上有多冷。洗漱架上晾着我的“黄马褂”(其实就是个黄颜色的二股巾,是娘观我诸事不顺,将神婆请到家里时,神婆赐予用来转运的,不过现在明显的缩水了,穿到身上只剩下一个滚圆滚圆的肚子了)。地上还摆了两个空桶和一张小方凳,组成个三角形,我似乎看到了娘伏下肥胖的身子,喘着粗气洗衣服的吃力模样。娘总是这样,回到家把她小儿子的东西拾掇得井井有条。在她看来,端公家饭碗的儿子忙得哪能顾得上打理家务呀,当然她的心里还同时埋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苦涩。
不过我可不太想给她太多这样的机会,这点儿衣物还不够从小就被当妮儿拉扯的我闲暇时间塞牙缝儿呢,哪儿还用得上她。但她反正是闲不下来的,总踅摸着找点儿事干。这不前几次回来就把我院子里的秋海棠彻底消灭殆尽了。夏天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墙角的月季在单调地盛开。
娘还洗了我的两条毛巾,将写字台上的零食也整理到一个袋子里。也许在她眼里只有把我的生活整理得顺顺溜溜,才能掩盖感情上的伤痛。
“小,你在哪儿?”娘前一天打的电话。
“在单位。”
“放假回哪儿?”
“老家住几天。”
“怎么了?”娘的语气有些急。
“县城太热,上火。”
“我给你们买了肉。你哥准备好了,让你都带回去。”
“你回来了!”
“今天刚回来。”
“明天放假,我就回去。”
……
我像中了大乐透,遇到什么事儿都乐得合不拢嘴。
可是今天迎接我的却是娘已经走了的现实。突然,我就感觉自己像个被世界抛弃了的孩子,孤苦无依。那张画在地上的《妈妈抱抱我》的画儿一直晃动在眼前。
假期了,我走进了自己的寂静生活。我不怕寂寞孤单,我不怕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我就怕响起在夜里的娘的事无巨细、千叮咛万嘱咐的电话,我怕电话末了的悠长的叹息。
假期,我希望能同别人一样,忘了自己!
只拥有这些精灵般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