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君去
文|冯炜莹
难得早起便梳妆,沾了前夜凝成的露,拿起逢春的木梳,簪子上是梨花雪,面霜是桃花香。朋友好奇地问我,这是要去做什么?我随心答,见君去。
答完这句,竟痴痴地笑出来,想起前一日做的梦,我从一颗树下走过,被一藤淡紫色的半花半苞的枝条敲了脑袋,抬眸却是一树古木,古老得光阴纹路尽覆其上,叶子却青翠得如姑娘青衫,羞答答地黏在枝丫上。枝丫伞状伸展成圆,从我的角度望过去,那一藤紫色花苞,恰恰落在那清绿中央。
万物美好,你在中央。
醒来,碎花帐顶,日光大盛,鼻间花香,见蓝天清澈,白云幽幽,同梦中一样。而我正奔赴在见重要的人的路上,梦里梦外一瞬重合,竟像是揽月拈花而写的诗句,有着刻意安排的美好与完满。
美好不过见君去。
“要跑很长很长的路,去见一个很爱很爱的人。”第一回见到这简单的句子就沉醉,形容词不华丽,路是很长很长的,人是很爱很爱的,好像并没有太多意境,可读的人知道,路上春暖花开有,风霜冬雪也有,终究是自愿去走的路;人是何人?是清冷的月,是温柔的吻,是深邃的海,或是绝望的夜?终究是爱到骨子里的人,是一边想着,一边能偷偷笑出声的人。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是以,见君去,再长远的路,一辈子奔波也不怕;再不可能的人,爱了就愿意长久追寻。
见君去,不论结局如何,这“见”的过程,心思纯净,热情明朗,美好如万物初生,就能叫人心动一万次。也不记得是书中还是梦里,女孩子要去见心上人,栀子花白的裙子,软软地开成一朵,贴着小腿,短而柔顺的发垂在耳际,眼中含露,怯生生的性子与落落大方的姿态,笑起来云淡风轻混着赧然,将一封信写得情意绵长。
甚喜古人以花见君。江南无所有,但念君,所以一枝春替我去见了你。收到茉莉香膏的那日,大抵能理解收到那一枝春花的感受,身馥郁,心富裕。她说,见君如见花。我回了一枝娇俏白梅花,道,见梅君,如见你。
见花见君,实则见自己。
王安石《与薛肇明弈棋赌梅花诗输一首》里道:“华发寻春喜见梅,一株临路雪倍堆。凤城南陌他年忆,香杳难随驿使来。”白发苍苍如雪萧索,依旧忍不住寻春的雀跃心思,与梅花喜相逢,一眼回到凤城南陌,鲜衣怒马话山河,当年少年之姿、梅之清如在眼前,却不在眼前。学着当年赏一番,折今花赠故人,忽然旧时日月回到眼中,你看见自己立于风霜之中却不见沧桑迷茫,有的只是新生的神采,是初心不忘不改。如此,年少的纯粹未能循着光阴而来,你攀着系满数年日月的线索寻回去便好,有人替你收着往事,有一壶清水溪让你洗去泥垢。
见君去,见初心去。
写了几句不成诗的诗:“为你倾倒/一生一次的心动/为你倾倒/一次心动了一生/入梦呢喃/惊鸿相照/一眼恰似当年。”为君倾倒,爱随光阴与骨血融为一体,将温柔与酸涩藏在心头,万般相思凝结成霜,梦中辗转千里。哪怕经年,再见心上人在眼前,双双相对一眼,恰似当年初见,无论结局圆缺,依旧不计后果,从此沦陷,再次沦陷。
因为有君可想,有君可追,有君可见,是幸事。他的花月情意会渡给你,他的流年光芒会缠上你,他的静水禅心会包裹你。见君去,奔赴的路上已是一个完整的芬芳故事,永远有一抹白月光挂在窗前,永远有一颗朱砂痣烫在心底,它一定有着惊鸿一瞥的初见,你是豆蔻枝头一缕春风,他是白云深处一场小雨,食的是尘世良缘,读的是绵绵情书,走的是相思小道,最后提着酿好的岁月酒,归于烟火人家陶然处。
即使爱只有一刻,也值得一生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