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燕子在檐下低飞,这预示着很快将下一场大雨。已经是黄昏了,天气有点闷热,这幢暂时处于幽静中的小楼不到半小时后将迎来它每日必有的喧闹。
知了的鸣唱随着晚风的来临消失在那一片蓊郁苍翠的绿树丛中,代之而起的,是此起彼伏隐匿于四下泥土里的蟋蟀之歌。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投下大片的阴影,花圃里的花就在这树荫的掩映中依然端庄沉静的盛开。
宽阔的林荫道上,一对白发的老人相挽着向房屋的深处走去,蹒跚的背影不一会便从容地消失在一幢雅致的小楼里。
这些小楼都曾有过一个响亮而威严的名字,将军楼。 与一些房地产广告中的诸如王府花园香樟御邸所不同的是,将军楼名副其实。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每一位将军楼里都住着一位将军和他们的家属。时光推进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苒苒几十年光阴里,将军楼几异其主,几易其名,如今虽已不复往日的气派神圣,滋养下来的那股精神气脉仍是撼动人心。有精明商人看准了这一点,将老旧的楼宇全盘复制下来,完全保留着原有的风貌,清一色的苏俄风格。只是限于有关部门的规定,名字都作了变更。 其中有一幢就叫“青年公寓号”。
青年公寓号是一幢两层的别墅小楼,圆润粗大的大理石柱子使整个走廊显得开阔沉稳,庄严大气。沿着大理石台阶往下,一棚葡萄架搭出的长廊,有近十米长,长廊两边规则的摆放几排铁艺雕花长椅,傍晚散步回来后,便可坐下来休憩。
此时,长廊上只歇着一对云雀,额上醒目的一抹白,在绿荫下显得分外分明。它们大概刚刚偷食了几粒青葡萄,神情带着古怪的惬意,正懒懒的梳理着羽毛。忽然从长廊尽头飘过来一阵愉快的歌声,一个孩子似的脸庞随着一个娇悄迷人的身形跃到鸟雀背后,恶作剧似的轻轻“嗨!”一声,同时摆出一副惹人发笑的鬼脸,吓得这一对恩爱的小鸟夫妇慌忙飞上椅背,跳上葡萄架,又跌跌撞撞地斜刺里向云端冲去。 女孩咯咯笑起来,一面嗔道:“胆小鬼······”一面揉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唤着往房间里飞快的跑去,只听接连几声嘭嘭响,那个身影便一溜烟消失在房间的尽头。
等她再次出现时,夜幕已经降临,大厅里灯火辉煌,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弥漫在整个夜色中。她的肚子本能的发出一连串咕噜咕噜的声响,使她顾不得疲累,拖着乏力的双腿,顶着一头已然蓬乱的秀发向厨房挺进。她三两步的跨到厨房门口,往里探了探头,有些失望的眨了眨眼睛,本打算回身走掉,还是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踮起脚尖把手伸进了搁物柜上搁着的一盘金黄的烤鸡翅里,本来快要得逞时,那背对着她切菜的高大身影忽然小山一样旋转过来,一双剑目火炬般落在她的脸上,进而直视着她的眼睛。她想避开他的目光,心里打着小鼓,暗骂着:又是这可恶的衰人,他总是那样的让人讨厌。他的目光仿佛有一种邪恶的魔力般,那样用力地盯着她,灼烧着她,让她无法移开双目,更无法移步。她只好也直愣愣的望着他,心里却在飞速的转着念头,想找点说辞敷衍几句,以便解脱眼前困境赶紧溜掉。正当她恍惚间有了点眉目时,她的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轰响着,“咕噜咕噜”,还没等她忍住,已经大事不妙,她在心里惨呼一声:“不好!”双手捧着肚子,迅疾的回头,小小的身躯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能量,顿时刮起一阵旋风顷刻间便消失不见,只听到隐约传来时断时续的“哎呦······哎呦······”
她在洗手间里又折腾了半天,确信肚中再也无他物时,才从马桶上爬起来。她真的是从马桶上爬起来的,这一番来回折腾,已经让她无力到虚脱,她只感觉头昏眼花,梦游一样飘忽,也顾不得整理形象,经过大厅时,一头栽进拐角处的沙发上,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
窗外憋闷许久的天气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银蛇一样的闪电在玻璃窗上墨黑的天边翻滚着。坐在饭厅里正吃得欢的几个人慌忙丢下碗筷,关的关窗户,拉的拉窗帘,一时乱作一团,根本没有发现沙发上还躺了个人。 还没等众人缓过气来,又是连续两声炸雷,接着便听见一声尖叫,只见从沙发上滚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惊慌失措的紧抱着一个枣红色的抱枕,蜷缩在角落里,泪眼婆娑,浑身颤抖,花容失色。 众人见此情形,都为之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