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轮回,周而复始。生命从啼哭里来,在哀乐里去,上演着一幕幕的,艰难的别离。
大约一周以前,父亲从家里打来电话,说我的大伯,也就是他的长兄,平日里很健康的一个人,突然就在家中晕倒了,毫无征兆,无迹追究。像是上一秒还在唤着孙儿们上学,下一秒便躺在了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苍白颜色的病床上。听到这个消息,我内心先是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继而惶恐不安,赶紧拨出了从来没有打过的那个电话,是大伯家的儿媳接的,结果还好,比较乐观,没有大碍,医生诊断说是平日里操劳过度,并没有其他的病情。之后的几天,我的心也随着大伯逐渐好转的身体状况逐渐轻松了下来,可以长抒一口气了。
回头想来,父亲告诉我这件事情时,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生死这件众人习以为常的事,又或许是对那种难以掌控的离别感到恐惧罢。
准确的说,我的生命里,只经历过一次真正的,近距离的,和人的生命相关的坠陨。那人不是别人,是家族里目前为止唯一上过战场的,把青春奉献给祖国的,我的外祖父。
他离开的那一年,我15岁,高一,是2012,世界末日年的冬天,刚刚走进理科班的第一天,我就被他病重的消息扯回了家。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毕竟我活了多少岁,他就在老家那座古老的,破旧的土房子里禁锢了多少年,从来没有到过他的二女儿,也就是我的妈妈家里去看过。从起初的冠心病,演化为扩心病,再然后眼睛一只接一只地失明,关于外祖父的记忆,很大一部分的颜色,是晦暗的,压抑的黑色。因为心脏病的原因,他进过好几次抢救室,每一次都能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跑回来,奇迹这个罕见的词语,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太多次。
但是,当我赶回家,面对一如既往地躺在椅子上,慈祥地看着我,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的他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次,真的是不一样了,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了。大人们让我多跟他说几句话,事实上他当时神智几乎都不清醒了,但我还是很顺从的,一遍又一遍的呼喊,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他那双枯瘦的,苍老的,饱经风霜的手。当时那种无可奈何,眼酸心疼的感受,我至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一天多之后,几乎是盼来了所有家人的陪伴,我的外祖父,深刻的诠释了人是真正会有期盼这回事,在所有后辈的不舍中,终于合上了眼睛,结束了他十余年的病痛,结束了他八十多个年头的岁月,结束了他这一生所经历的欢乐和悲哀,流离与坎坷。我也因为他,人生第一次戴孝,第一次看见了一个人死后的面容。不得不说,他的遗容仍是微笑着的,跟他在世的时候没有多大区别,仍然是慈祥,温和的,跟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很久很久的定格在了我的眼眶里。
我生命中第一次痛到心里的离别,是外祖父带给我的,于我而言的第一次别离,距离却是生和死。
后来我又听闻了无数的离别,有因交通意外而丧生的同窗,也有同样因病痛而逝世的朋友的父亲,死亡这个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不停地变换着载体,等它某天依附在了你身上,大概便是你需要向世界告别的时候了。实话说,当初外祖父的离开带给我的感受除痛心以外,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但当这种事情越来越多的在我身边上演时,我变得有些敏感甚至脆弱了。最近的一次,大概是母亲告诉我,在老家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在下山赶集的时候,被路上的毒蜂蛰伤,后来医治太晚,身亡。虽然不是我的家人,我仍然心酸到不行,生命中一个又一个部分离开了你去到另一个世界了,在我看来是最悲哀的事情。
我们的一生,会经历无数的离别,或大或小,或失望或难过,但最艰难的离别,我想,即是生和死的离别。因为一旦有人的生命终止了,也就表示,你和那个人,今生的缘分,就此为止了。这一点,是外祖父走后,我在外祖母浑浊的眼泪里读到的;是同窗离开后,我在他曾经的好友的哭泣里读到的;是朋友父亲离开后,我在丧礼上令人心碎的答谢词里读到的;是那个见面不多的远方亲戚离开后,我在我内心的苦涩里读到的……
大概母亲察觉了我的敏感和对死亡以及病痛的恐惧,到后来,家里人谁生了病,或是其他一切容易刺激我敏感神经的事情,她都会避开我,根本不会谈及。这种方式的保护,我很感激。最佳演说家里曾经有一个感人肺腑的演讲,题目是《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那个演讲者说了很多话,但最让我感同身受的是:“以前,我是害怕爸爸妈妈某一天离开我,现在我怕我会离开他们。”我不惧怕死亡,但我不忍离别;我能承受冬夏,但我害怕失去。
或许一字开头的年纪我来谈论这个生与死的话题还显得太过稚嫩。但是用如今这个眼光去看生死离别的话,我也有略微单薄的观点:最艰难的离别,是你已与这世界话别,我还留在原地;是你已经投奔了二世人生了,我却仍守着当初的记忆,苦度余生。
离别艰难,陪伴不易。愿君在生命的路上,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