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正预备出门上班,忽然见到骑了电瓶车上门来的父亲,他手里拎了一大包粽子和几枝艾草。我一把接过粽子,满心欢喜又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一到端午节,您和我妈也不歇歇,总给我们包这么多粽子!
父亲说,过节嘛,就是图个热闹喜庆!又问,两个伢过节都回了么?我说,都回了呢,这不,现在还睡着没起床呢!父亲不经意地将两枝艾草插在了门头对联的缝隙里。他与母亲在乡下种有一块菜园子,不用问,这艾草是他一大早过去给我们折回来的。我曾经说,不用那么麻烦的,现在城里人谁还挂艾草呀?不信那一套!父亲便正色道,端午节门前挂艾草能够驱鬼辟邪,这是咱们乡下的规矩,可不能随便马虎!我微微一笑,也就不再作争辩,每次父亲送来艾草,我们也就像模像样地在门前挂起。
我让父亲进门坐会儿,他一摆手说不用了,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我知道他大约还要赶到弟弟家里去,送去粽子和艾草。我迎到门前,就看见他摇晃着身体下楼去。“您骑车小心点!”我忍不住嘱咐一句,心底溢起一股暖流。“我知道的,放心吧,没事儿!”七十四岁的父亲大大咧咧地说。一转眼,他骑上他的那辆新蕾电瓶车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一时百感交集,常言道:家有一老,赛过一宝,真是一点不错呀!我很幸运,如今已是知命之年的我,二老都尚健在,我家里的大事小情也每每总是他们心头的牵挂。每当蔬菜成熟的季节,两位老人总会给我们送来他们亲手栽种的各种各样新鲜时令的蔬菜,以至于我们常年根本不用去菜市场买菜。
退休以后,父亲平时除了种菜还喜欢耍些小牌,有时他想与牌友切磋一下,母亲却指派他给我们送菜。父亲嘴里便发牢骚说,你去访一访,整个湾子里给儿女送菜的也只有我们了!但埋怨归埋怨,每次他还是及时将蔬菜送到我们的家里来。我和妻有些过意不去,就对母亲说,以后不要让我爸送菜了,打个电话,我们自己上门来拿就是!母亲说,我知道你们工作忙,没有时间,别听你爸爸的,人老了活动一下筋骨倒好,不然他又坐到牌桌上去了。
小时候,每年的端午节,母亲总会在家里包粽子。她提前两天浸了糯米,又去山上采来粽叶在水盆里浸了,去市场上买来一些葡萄仁、桂圆和蜜枣等配料,根据孩子们不同的口味,包成咸的、甜的粽子。我那时也学着包粽子,可每次包的粽子总是四不像,连米粒也从粽叶里露出来,终于嫌太麻烦,没了耐心,不去学它。而母亲的手很巧,人家有什么包粽子的新样式,她一学便会了。母亲有一个外形精美的布包,里面是她剪的各种尺寸的鞋样。母亲的针线活儿一流,在忙完农活的空暇当儿,村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便会找上门来,让母亲教她们剪鞋样。
包好的粽子放进蒸笼里,在锅台上大火蒸煮,待到满屋里弥漫起一股奇异的粽叶香气的时候,粽子便蒸熟了。拿一枚热气腾腾的粽子在手,剥开粽叶,孩子们便可以大快朵颐地饕餮一顿了。母亲很细心,单根的笋叶儿系着的粽子是甜的,用笋叶儿连着拴在一起的四五枚粽子是咸的,想吃什么味儿的粽子,一看便知。
端午节里吃粽子,我们觉得那是一件很得意很有气派的事情,孩子们会刻意攀比谁家的粽子外形漂亮,是小巧玲珑,还是傻大个儿;谁家的粽子好吃,甜糯酥软,吃过齿颊留香,吃了还想吃。让我骄傲的是,在这一点上,母亲包的粽子总是出类拔萃,不落下风的,让我在小伙伴们面前挣足了面子。
如今虽然母亲年事已高,但每年端午节我们还能时时吃到她老人家包的粽子,这真的是一种幸福呀!父母在,人生尚有来路,父母去,人生便只剩归途,我无比珍惜这被亲情笼罩的甜蜜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