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德病了。
先是发烧,后来在洗手间呕吐。
送去宠物医院检查,小李医生说彼德得了犬瘟。犬瘟是狗狗的头号杀手,存活率不到20%。眼前的彼德活泼健康,我们无法想象彼德会变成另外80%,我们只是想:治就是,彼德能克服的。
彼德每天去宠物医院验血打针,该吃吃,该喝喝。除了打针的哭叫,彼德好像没什么不一样。渐渐地,它的食量开始减少,精神也有些委顿了。可是彼德依旧热情乐观,依旧层出不穷地闯祸,甚至体重也在长。
我们相信,彼德生命力旺盛,意志坚强。这一切会过去的。
两个星期后,彼德饭量开始回升,状态逐渐恢复。一天验完血,小李医生说身体里的病毒已经没有了。彼德是多么幸运啊!宠物医院出来的路其实很短,那天,我们走了很久。彼德前前后后地蹦跳撒欢,我们有多高兴,它就有多高兴。
我们的生活又回到正轨。
每天六点起床溜彼德,回来给它擦脚擦屁股,吃早餐。晚上九点半溜彼德,喂吃晚饭。每周洗一次澡,每个月除虫一次。彼德干净健康,不进卧室不上床,回头率超过八成。
家里没有狗味,每个人都喜欢彼德。嘎嘎每天要抱彼德,亲彼德,甚至要求带彼德去接校车,带彼德去打网球。
我们最高兴的就是带彼德去拉布拉多广场,彼德在这里不用狗绳,自由自在地奔跑。回去的路上,嘎嘎一定要抱着彼德,她说,抱不够。
一天嘎嘎和嘎妈滚床单玩,玩到高兴处,两人笑成一团。突然,嘎嘎停住笑,转而大哭起来。嘎妈慌忙问原因。嘎嘎说,我现在好幸福,可是彼德就无法享受我这种幸福,我好难过啊。
那天我在看电视,彼德靠在脚步,这是它最喜欢的。我一低头,看到彼德一只后腿在抖动。我先不以为意,第二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彼德站在那里脚还在抖动,我的心就往下沉。
上网一查,彼德的抽搐要么是狗瘟后遗症,要么就是狗瘟还没好。到宠物医院,小李医生抱起彼德只看了一下就摇头,说抽搐了就难办了。
我们不放弃,我们继续给彼德治。
同仁堂的牛黄安宫丸每颗要680元,我们在健康广场买了三颗。回来按照网上的推荐的方法,每天一颗分三次喂食。
牛黄安宫丸吃完了,接着就喂牛黄清心丸。嘎妈说,彼德此时需要营养,不能再喂狗粮。我们去超市买来鸡胸肉,每天一块,煮好分两顿吃,再配合两只鸡蛋。
一个星期下来,彼德抽搐的情况却更严重了,左后腿不能正常行走,常常拖行。小李医生说,情况可能会持续恶化。
嘎妈找来一只十公分的羚羊角,中医里羚羊角粉治癫痫抽搐效果很好。我们决定一试,也许这是我们能用的最后的办法了,如果还不行,我们不知道怎么办了。
菜市场买回来石臼,加一点点水,抓住羚羊角的尖头磨它的根部。这样大约磨半小时,直到石臼里的水变成乳白色,再加一半同仁堂买回来的羚羊角成粉匀开。
喂药的时候需要嘎嘎帮忙。我抱着彼德,把嘴掰开,嘎嘎把针筒伸到彼德的舌头后部注射出药液。彼德开始不习惯,挣扎得一身药水。一两次之后,彼德就配合得滴水不漏。
此时的彼德已经很艰难了。后腿抽搐蔓延到全身抽搐,而且每隔五六分钟就会剧烈抽搐。小李医生后来告诉我,这种剧烈抽搐非常疼痛,所以彼德会嚎叫。
情况到了晚上很凄惨。彼德根本无法睡觉,剧烈抽搐令它坐立不安,躺下了又爬起来,不断换地方。我觉得剧烈抽搐对彼德已经造成心理创伤。
我把彼德抱到我的房间,每次剧烈抽搐,我就抱住它,用手抚摸它的头,彼德会平静下来。天快亮的时候我睡着了,手垂在床边,彼德爬过来,头顶着我的手,直到我睡醒。
我们坚持羚羊角疗法,坚持早中晚溜彼德三次,防止腿部肌肉萎缩。
彼德很努力地配合。先颤颤巍巍地解决大小便,然后在草地上慢慢地走20分钟。彼德尽量把拖着的后腿往前拉,这样走起来比较正常。有时候累了走不动,我就鼓励它,给它加油。彼德抬头看看我,艰难地爬起来继续走,像是听懂了那些鼓励的话。
彼德越来越虚弱,身体越来越扁,站起来很困难,走路后腿只能拖行,后腿的脚面磨破了皮,露出红色的肉,让人看得心惊。
朋友介绍了一位好心的中医师给我们温暖的希望,他帮彼德做了两次针灸按摩,效果出奇的好。彼德的抽搐缓和了不少,也能站起来走路。可惜,医生第三天就出门去了。治疗不能持续,把我们最后的希望带走了。
彼德病情恶化加快了。我抱它出门的时候,感觉它的身体软得像面条。即使在草地,彼德已经无法站立,我只能抱着它到处走走,呼吸新鲜空气。
除了食量急剧下降外,彼德体味陡然间大起来。医生说,彼德的消化系统不能正常工作,医生说希望渺茫。
从宠物医院出来,我给嘎妈打电话,我说,我不忍心看着彼德恶化下去,不知道彼德会变成什么样子。话没说完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我觉得,手里的彼德才四个月大,还是个孩子,却遭此大难,真是可怜。我抚摸彼德的头,它舔我的手,满眼是疲倦。我感觉它生命力正在流逝。
每次呼唤彼德,彼德都会热切地抬起头,但是身体却无法移动,这让它很气恼和无奈。我走过去摸彼德的头,它舔我手的时候,眼睛里渴望是那样的灼人。
星期四,我抱彼德出门,告诉嘎嘎带彼德去洗澡。宠物医院院长见到我,点点头,叫来小李医生,把门关上。
小李医生给彼德前腿放留置针,彼德往我身上靠,抬头看着我,喉咙里轻轻地哼了两声。我抱紧彼德说:彼德彼德,对不起,我们没有照顾好你。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彼德一直看着我,仿佛明白我的话。
小李医生推了一针安眠药,彼德慢慢闭上眼睛,身上也不抽搐了。我抱着彼德,它的身体柔软得像刚来家那会,我控制不住地哭起来。院长和小李医生在一旁静候着。
小李医生这次推针特别慢。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怀里的彼德像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就往上翻了。院长过来用听诊器听,说彼德已经解脱了。
我哭着说:请善待彼德,我们全家都爱它。
院长说,请放心,我们会安排好一切的。彼德有你们这样的家人,也是有福气。
我往回走,心碎了一路。
晚上,嘎嘎问起彼德,嘎妈说彼德有状况,医生让留院观察。前一天嘎妈告诉嘎嘎,彼德有可能扛不过去了。嘎嘎哭了一场。
第二天,嘎嘎练琴的时候问嘎妈,彼德是不是死了。嘎妈说是的。嘎嘎大哭,哭了又哭。
嘎妈安慰嘎嘎,彼德算是解脱了,它不必承受病痛了。嘎嘎问,彼德现在在哪里?嘎妈说,它的肉体已经焚化了,它的灵魂上天堂了。
嘎嘎哭着说,这是我这辈子最伤心的事了。
愿彼德在天之灵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