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布满了井口,砌井的红砖块露出暗红的本色,水泥面层已经七零八落。破掉的铁锅子,倒翻做盖子,锈迹斑斑,顶上穿着一根电线做的把手,正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他的朋友井绳与水桶早已不在陪伴,是多久无人问津,曾经人影如流的天井。
井,是孩童时,较为神秘的东西,是禁止触碰的危险事物。
井,是学生时,较为实用的东西,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事物。
井,是长大后,较为回忆的东西,井还在,只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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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史书、小说不乏投井自尽之事,枯井中业也总是藏着这样那样的故事。井与死人常常被联系在一起。小时候,人已经高过井口,越是不让看,越是想看,好奇对于每个宝宝来说就是一样的,然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亲戚朋友就会有意无意的说井里藏着怪物,专门爱抓小孩,你往井里看的时候,他就会把你拉下去,久而久之,井就只能远观,不得靠近,好奇变成了恐惧,有时家里没人的时候,我就偷偷打开电风扇上的灯,把自己和灯包在床单之下,听着夏夜里各式各样的声音,念着父母能早些回来。现在想来,井对一个儿童而言,确实可怕,先不说会不会游泳,即便会,井深壁滑,无法攀爬,声小体弱,无法呼救,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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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器设备匮乏的农村,井自然成为了夏日里的冰箱,除了将日常的饭菜用菜篮吊入井中保存之外,有时,直接将西瓜洗净丢在井中,西瓜成熟后并不会下沉,而是浮在井中,等待需要食用时,才用水桶将西瓜从井中吊起,冰镇西瓜,比之冰箱内的更凉爽。夏日的酷暑,正午时分,用井水从头浇下的清爽感觉,可以让皮肤和身体凉爽好一会,使劲的甩头,像似小狗一样把头发的上的水甩去。夏日里,各种瓜果已成熟,瓜果的种子会被按照个头、甜度等进行优选,然后需要合适的温度进行发芽,夏日温度太过,只得用纱布包裹、吊在井中,每日观察补水,待到发芽播种。每天的日常离不开井,只要用水的地方,就必有它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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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念书,离开了井,离开了老家,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的地方,回过身,井还在,只是井水已经被自来水替代。自从爷爷离去,他的物品从家中消失,他的小木船、他的木匠工具、他的那台老式的收音机、他的渔网……都随风远去。一次和他远去亲戚家,做着他的小木船走的水路,登船的那一刻,很害怕船会翻,很害怕呛到水,因为左右只够容纳一人的小船慌得厉害,之后,就见他坐船头,手里拿着船桨,左一桨,右一桨的划着,只见背影,没有说话,船就静静地划开水面,剩下水桨下水和出水的声音,船缓缓而前,水面波光粼粼,稍稍缓解了我的害怕。母亲说,生我的时候,是他划着船送她和我去的医院。井还在,爷爷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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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蒋捷的那首词《虞美人 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也许等我“鬓已星星也”,我还能见到这口井,那时,又会有什么样的感触,期待人生的阅历沉淀,像一口井,记录沉淀下来的那些泥沙、贝壳、琐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