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茨威格的小说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里昂的婚礼》是最短的一篇。
故事发生1793年,法国的里昂发生了一起叛乱。
法兰西国民议会针对里昂的叛乱提出一项议案,欲将整座城市夷为平地。
一时间,这座城市杀人如麻、血流成河,监狱里人满为患。于是公共建筑、学校以及修道院的地窖也成了疑犯的关押处。
在市政厅地窖的疑犯中有一个叫罗伯特的青年,他是市政府官员的儿子。动乱发生的这一天,正好是罗伯特和他青梅竹马的恋人结婚的日子。作为佩西部队的一员,他需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来不及完婚,便追随着保皇党将军进行突围。随后一连几个月音信杳无。新娘只能祈祷他越过边界,逃往瑞士。
之后传来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为营救新郎,新娘四处奔走。当她得知新郎已不在人世,便摘下革命徽章,大骂“里昂刽子手”富歇,最后因为触怒了当权人物,也被抓起来关到监狱里。
生命对此时的新娘已经没有意义,一想到很快就能在另一个世界见到最爱,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满足。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地窖关押的疑犯中,新娘看见了自己“已经死去”的未婚夫!
激动的新娘向狱友们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前一刻还疲惫不堪、冷漠、不友好的人们被眼前的这一幕真情所感动,他们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命运,围在新人的旁边,对他们表示祝贺或同情。
“但是这个激动的姑娘高傲地拒绝了别人的怜悯。不,她是幸福的,彻底的幸福,因为她知道,她可以和她的挚爱共赴黄泉,谁也不需要为谁难过。只有一点美中不足,那就是她还没有随他的姓氏,不能作为他真正的妻子去见天主。”
于是,狱友中一位神父表示,愿意为他们主持完婚仪式,完成她的愿望。
新娘激动的情绪感动了所有的狱友,人们纷纷行动起来,利用有限的物件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祭坛。就连看守的士兵也被感染,“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站在门口,也成为这场特殊婚礼的安静的见证人。”
“在这一秒钟,没有人想到死亡,即使是感觉到死亡的人,也对此不再恐惧。”
最令人感动的是,狱友们把两间狱室中里面的那一间腾出来,作为新人的婚房,度过他们的新婚之夜,也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夜。其他所有的人心甘情愿地挤在外屋中,为他们静静地守候。
“他们在新人身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没有人敢对他们的新婚之夜说一句不得体的玩笑话,因为他们心中都洋溢着一种庄严的情感。既然自己的命运不受控制,何不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别人带来幸福呢!每个人对这场婚礼都是心存感激,因为它使他们释然,不再去考虑即将面临的命运。他们在黑暗中零散地躺在草褥上,或醒着或睡着,直到天亮。在这个呼吸声起伏的房间里,听不到一声叹息。”
最后,关在监狱里的这些疑犯全都被枪杀了,他们所期待的奇迹并未从出现。正如作者所言,“生活中的确充满了奇妙的事情,但真正的奇迹却是很少。”
这个故事虽短,却能触人心弦。女孩对爱情的执着、义无反顾不仅感动了在非常情况下麻木而冷漠的囚犯,让他们在生命的尽头能坦然面对死亡,而且也荡涤着物欲横流的世界中我等庸俗的灵魂。
被物欲价值观浸淫久了,灵魂难免会变得庸俗而油腻。而文学的价值就在于,当我们不可避免地变得油腻的时候,文学能让我们变得不那么猥琐。
文学创作可以有许许多多的主题,其中两个经久不衰的、可说是永恒的主题就是爱情和死亡。
尤其当两者结合到一起的时候,往往会产生一种悲壮而绚丽的效果。
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中国的譬如《梁山伯与祝英台》,外国的譬如《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在冥冥中仿佛形成了一种暗示,完美的爱情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或者仅存在于童话故事中。几乎所有的童话故事结尾都是“从此,王子与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至于柴米油盐、屎屁尿涕是我等凡夫俗子要操心的,王子与公主只需要爱情。如果人间烟火中的凡夫俗子也只关心爱情,结局就只有不言而喻的一个。
也正因为如此,不顾一切的悲壮爱情看起来才那么的绚烂多彩,就像燃放的烟花。看官只管欣赏美丽,只有清洁工才会注意燃完的灰烬和剩下的垃圾。
虽然如此,爱情依然令人向往。
尽管谁也没有真正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