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站在通往故乡的北站,徘徊不定。
我知道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释怀,每当冬来临时,脑海里还会不由自主的浮现母亲那张绝世而冰冷的容颜,那个容颜,总是带着深深的内疚和想念,像毒药一样,充沛我全身,然后,入骨三分。
我还是抵不住内心那个百感交集的自己,我终是给自己买了一张回程车票,踏上了回程的步伐。
北站通高铁,而高铁、是一路向北,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喝了一口上车时买的矿泉水后,无力的倚在那里。
岁月当真如白驹过隙、不留任何痕迹。我闭上眼,随回忆,打开了往昔,眼泪、再次顺着眼角滑落,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二十年前的自己,无法原谅那个因为生日蛋糕,而葬送了母亲生命的自己。
那还是刚满十岁的夜晚,家乡是在小镇的边缘上,听隔壁的阿姨说,生日要有蛋糕,才算完美,所以,那天,我向母亲要了一个,我期待许久、从未见过的蛋糕。
那时家里很是贫穷,从未见过蛋糕的我,因为好奇便向母亲要了许久,母亲终是抵不住软磨硬泡的我,应了我的要求,给我订了人生中第一个蛋糕,我满怀希望的和母亲走在通往蛋糕店的路上,我不断催促着母亲走快点、快点、再快点,好像只有这样,那个蛋糕才会立马出现在我眼前。
母亲终是抵不住我的催促,揉揉头疼的脑袋后,便牵着我的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是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还是不够快。
我开始撇开母亲的手,跑起来了,想着,这样就可以更快到达那家蛋糕店。
母亲不断地在后头叫我慢点、小心点,而我,却不为所动。
现在想想,如果那时我肯听母亲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我无视母亲的话语,继续向前跑着,直到来到了一个转角处,遇见一个直面向我而来的货车时,我才吓呆困在原地。
那是超过我身高三倍的货车,它大得让我害怕,让我忘记躲闪,脚下是凝固的步伐,它像生了根般立在原地无法动弹,我来不及呼唤的妈妈,便在惊叫声中闭上了双眼。
我本以为,货车会撞在我身上,而我,今日后,便会不知生死。可我,却在接下来摔痛的一幕中醒来,全身,除了挫伤的皮肤外,别无其他。
原来,我被赶上来的母亲推在了一片安全之地,货车没有撞到我,而是撞到了来不及躲闪母亲,母亲救了我,在那之前,我只听见一声“砰”的撞击声,和几声难以捕捉的细弱呻吟。
我慌忙的爬了起来,无望的看着肇事司机逃逸,我瘸着腿跑到了母亲身边,看见母亲头颅上冒出了许多许多的血,我更加慌了,不断地摇着母亲的胳膊,眼泪就这样如雨下般滴落在了母亲的衣服上。我依旧无助的望着着没有任何回应的母亲,在那不断扩大的血泊中喊着“妈妈,你醒醒,我不要蛋糕了”。
我绝望至极,我用尽全力堵着母亲那个流血的地方,可它们就像喷泉一样,丝毫不起作用。
来往的行人也被这幕吓住了,他们慌忙的帮我拨打了医院120的电话后,不断地安慰着我,说:“孩子,坚持住,医生在来的路上了”。
我听不进去,只能一味的哭得不知所措。
终于,在夕阳快要西下的时候,我等到了医院120的救护车。
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抢救之后,母亲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走了,外婆听闻母亲出事的以后,便赶来医院陪着我,我们一直守在母亲身旁,母亲还是很美,那片被撞击在额头的伤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瑕疵,只是脸上多了一份难以掩盖的苍白。
我和外婆,就这样一直盯着母亲,握紧母亲的手,我们一直都在期待奇迹的出现,直到医生盖下白布的那一刻时,我和外婆,晕倒在了母亲身旁。
尽管过后外婆说事不怨我,可我,还是无法原谅我自己,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坐上了回程的高铁回到了这里,我站在了曾经和母亲相处的屋子里,我才开始释怀。
我望向那集满灰尘的炉子,挪步来到曾经待过的窗边,我看见了那棵曾经被我嫌弃、没有生气的梧桐大树。
我轻挪小步来到它的面前,看着被大雪覆盖的树枝,压弯了它强韧的身躯,我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享受着阵阵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寒气。
它是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当它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时,让我防不胜防的打起了一连串的喷嚏,我缓缓抬起垂下的脸庞,本该毫无波澜的挑拨下凌乱的发,却无意间看见了它在颤巍巍的摇曳,它摇曳着散落了身上的雪花,在空中随风飘扬,形成了一幅唯美的画面,我继续安静的站在这里,感受着它的抚触,并痴痴迷恋。
后来,是风停了,梧桐不动了,一抹灯光透过屋外的墙角,照在了我脸上时,我才缓慢睁开稀疏的双眼。我感到了一丝疼痛和刺眼,我抬手揉揉犯困的眼角,恍惚中,似是看见了母亲立在屋前的身影,还是那么纤瘦。
她缓缓在抬起垂下的手臂,在微笑中,和我挥手告别,我凝滞了片刻,终是抿嘴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回以母亲一个温暖的微笑。
那抹微笑,像暖阳般,温暖了这将近二十多年来不曾言笑的冬天。
文||公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