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左右,一对拎着沉重行李袋的母女走在县城的街道上。母亲是个40多岁的农村中年妇女,拎着较重的行李袋走在后面,姑娘刚满19岁,拎着较轻的行李袋走在母亲前面。
姑娘外出打工两年了,这次回家过完年,将在第二天早上五点乘坐长途汽车回深圳,母亲送姑娘到县城,前去县城的老乡家住宿一晚。
姑娘本就多愁善感,内心非常自卑,却又表现出很强的自尊心。当她和显得有些土里土气的母亲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大街上,想着要去非亲非故的人家里借宿时,心中的自卑感更加强烈了,加上即将离家时的恋恋不舍,情绪特别低落。本来平时就与母亲话不多的她,当时更是一句话都不愿多说,低着头一直往前走。路上她曾几次想从母亲手里抢过沉重的大袋子,但母亲都推说不重。虽然她明白母亲是在照顾她,但当时母亲的执着只让她感到更加生气。
母亲同样对即将远行女儿恋恋不舍,心疼远在他乡的姑娘没有人照顾,她明显地感觉到姑娘的不开心,多次张嘴想跟姑娘说说话,但到嘴边又停住了。她感到手上拎的行李袋越来越沉,但她不愿把沉重的行李袋让给姑娘,因为在出发前,姑娘就对母亲擅作主张把行李袋塞满了食物而跟她生闷气,她一心想让姑娘多带点家里的食物到深圳,但又不愿让她受累。
由于姑娘一直闷闷不乐,母亲对城里也不熟悉,到了一条该拐弯的街道时竟没有留意,一直往前走,到发觉时已经错走了很多冤枉路,再到同乡家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姑娘明显感到她和母亲是不受欢迎的客人,所以晚上早早就上床了。第二早上四点,母亲悄声叫醒了姑娘,但不敢吵醒主人,两人提着行李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车站的候车室、露天的站台到外挤满了带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大部分是外出打工的年青人和前来送行的家人。姑娘和母亲在站台上找了个地方站着等车。
粤东初春的早晨,寒风凛冽,旅客们都穿着厚厚的衣服,每个人嘴里呼出的气都是白乎乎的,有很多等车的人在原地不停地踏步,搓着双手取暖。姑娘身上穿的衣服不多,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吹来,冻得她簌簌发抖,心情更是犹如当时的天气般恶劣。
好不容易等到了五点,广播里却传来了汽车晚点的消息,具体到达时间不详,很多旅客听后都骂骂咧咧,但没有人离去,继续站着原地等候。原来当天几乎所有开往广州、深圳的汽车都晚点了,所以车站上才挤了那么多等车的旅客。
听到坏消息后,姑娘感觉到更冷了,双手双脚仿佛已经冻僵,但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母亲悄声问姑娘:“要不我们进候车室里等吧,那里暖和一些?”姑娘没好气地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万一车来了怎么办。”母亲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对姑娘说:“袋子里有衣服,你拿一件出来穿上吧。”姑娘恼怒地说:“我不要!我不冷。”母亲说:“拿吧,别冻坏了。”边说边弯下腰去想打开袋子,姑娘似乎感觉到旁边有几双带着怜悯的目光正在注视着她们母女,就愠怒地低声喝住母亲:“我说了不要,拿出来我也不穿。”母亲只得住了手,看看姑娘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母亲都没有再出声。
站在寒风中等候的时间真是太难熬了,姑娘一直默不作声,感觉到又冷又饿,心中有种莫名的委屈,夹杂着自卑,还有离愁,这一切在心中化成一团无名的火,无处发泄,只想静静地沉浸在自怨自怜的世界里不受打扰,除了自己外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母亲全身冰冷,但她的关注点全放在姑娘身上,她担心姑娘受冻,但她又不敢强硬要求姑娘去候车室或穿多一件衣服,她生怕姑娘的心情变得更糟糕。
母亲留意到不远处有一个卖包子的摊档,冒着热气的包子很是诱人。母亲悄声地对姑娘说:“我去给你买几个包子吧。”姑娘冷冷地说:“不要!”姑娘心中正感到无比气恼,没想母亲又追问了一句:“我还是去给你买吧。”姑娘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沉声说道:“你到底有完没完?都说了我不想吃!”母亲听出姑娘声音中的异样,就没有再勉强。
天终于亮了,太阳也出来了,姑娘听从了母亲的话,挪到了太阳底下,身上慢慢暖和了许多,姑娘的心情也慢慢好了一些。但姑娘还是不想说话,母亲偶尔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话,姑娘也只是简短地回答。
终于在站了六个多钟头后,车才缓缓地开进车站。经过一番拥挤,姑娘坐上了开往深圳的汽车。姑娘打开车窗,想跟母亲告别,但没看到母亲,禁不住有点气恼和着急,心里还有一丝丝担心,她努力地用目光在拥挤的人群中搜寻母亲的身影,但一无所获。当汽车发动时,姑娘突然看到了母亲,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正穿过人群急冲冲地朝汽车跑过来。母亲追着缓慢行驶的汽车,气喘吁吁地把手里的塑料袋从车窗外塞到姑娘的手里,母亲一边小跑着,一边说着:“包子是热的,快趁热吃吧……一路上小心点……”在姑娘接过热气腾腾的包子时,才留意到母亲竟然也穿得毫不厚实,她心里一阵难过,不敢正视母亲,只朝母亲挥了挥手,泪水模糊了双眼……
时光荏苒,一晃过去二十多年,每当我回想起当年的那段经历时,心里都充满着愧疚,特别是在我成为一位母亲以后,我更加深刻体会到当年我的母亲的不易,以及母亲对我爱和包容。
其实当年的母亲并不是那种软弱、毫无主见的农村妇女,但面对女儿的固执、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她没有坚持去做违背我意愿的事,而默默地迁就着我、包容着我的一切,实在是顾及我的情绪,维护我那点可怜的自尊,虽然那点所谓的自尊,现在看来起来是那样地幼稚可笑。那时的我,一味沉浸在自哀、自怜中,竟完全无视一旁同样挨饿受冻的母亲,无视同样忍受离别之痛的母亲,不了解“儿女的痛苦在母亲那里总是要加倍” 的道理,反而对母亲的体谅和照顾感到万般的嫌弃和厌烦,想来真是太不懂事了。
如今,我的母亲已到古稀之年,她的腿脚不再麻利,她的身体不再强壮,还变得越来越啰嗦,越来越固执。现在的她,才不管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吃饭时,总爱把我喜欢吃的菜推到我的面前;每次一来到我家,就洗刷个不停,把该洗的、不该洗的,都翻出来洗得干干净净,嘴里还念叨着:“我难得来一次,能帮你们多少就做多少。”;我们每次回去,她总是为我们准备很多的家乡特产,一个劲地往我们的车上搬,劝也劝不住;每次电话里总是唠唠叨叨,提醒我们全家大小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
有时候我对母亲的唠叨和固执感到气恼,就会对她嚷嚷:“你到底有完没完呀,你老人家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但她依然我行我素,不厌其烦地做一些自认为是为我们好的事,唠叨一些自认为是为我们好的话。
岁月如刀,母亲的白发已多得染不黑,她不再手脚麻利,再逞强也提不动重东西。
从前,我总是希望母亲的唠叨少一点,再少一点。但现在我只希望母亲的唠叨能多一点,再久一点。
母亲,只要您健康长寿,您想怎么唠叨就怎么唠叨吧!哪怕是没完没了!最好是没完没了……
借Beyond的《真的爱你》,感恩伟大的母爱:
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
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
纵使啰嗦始终关注
不懂珍惜太内疚
……
春风化雨暖透我的心
一生眷顾无言地送赠
……
没法解释怎可报尽亲恩
爱意宽大是无限
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