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岁月也能用颜色来形容的话,我觉得我的2022最匹配的颜色是灰色。
2022阳历一开年,母亲就因为一次风寒导致的感冒头晕的起不了床了,叫了村医输了五天液才见好。母亲还没有完全恢复,父亲的身体也出了状况。其实,早在暑假里大姐回来的那段时间,她就注意到父亲有吃饭噎住的情况,只是她当时并没有跟我们说,在她走的时候才跟我和二姐提起,曾经当过村医的她不无忧虑地说怕是坏病。
我和老公以及二姐带着父亲先到了镇上一个私人诊所,诊所的主人退休前曾是镇上第二医院有名的医生。我们进去跟人家一说症状,医生二话没说就让我们赶紧去省第四医院(肿瘤医院),当时我虽然也没往好处想,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对医生的刚愎自用有点生气,心想什么检查也没做,就敢下断言,绝对不是一个好医生所为。
出了这家诊所,为了安抚父亲,我们又去了镇上的一家公立医院,也就是第二人民医院,把症状跟门诊的一位女医生描述了一下,并且要求给开些对症的药。女医生似乎明白了我们的意思,给开了奥美拉唑和吗丁啉,并且安慰父亲说只是消化不良,吃点药就没事了。过了几天,当我问起父亲药是否管用时,他总说也顶点事了,事实上我发现那些药他只吃过一两顿就停了。
天气转暖以后,随着衣服的逐渐减少,我发现父亲的身体在急剧地消瘦,不祥的预感常常笼罩在我的心头,我试探地问过他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最近有没有噎过,父亲的回答总是没有。我说,咱出去检查一下就放心了,他总是很犟地说,都九十了,快死的人了,看那有啥用了。
事实已经很明显地摆在眼前,但我一直拗不过犟脾气的父亲,哥哥姐姐们的劝说更是毫无作用,毕竟我家老公会开车,带他无论去哪里看病都比别人更方便。那段时间我很无助,也有一种无力感,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有悲从中来的感觉,眼泪不由自主地就会掉下来,自己也能感觉到就徘徊在抑郁的边缘。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国庆前,病情明显加重的父亲出现了呕吐症状,大哥领着他去了村医那里开了些药,结果没有一点作用。得知消息的我立马回去再一次跟父亲交涉。言语间我听出了父亲态度的转变,就趁热打铁地跟他约定第二天就去市医院检查。
第二天一早,老公开车载着我和父亲,还有二哥去了市医院,老公的发小是这家医院的一位医生,在她的帮助下,没有耗费太多时间,CT和造影检查就结束了(本来打算做胃镜,医生考虑到父亲年岁太大,只做了造影)。不出所料,造影检查的时候发现父亲的食道和胃连接的地方有东西,只有通过胃镜取样检查才能确诊是良性还是恶性。因为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检查,并没有做好住院治疗的准备,我们只好先回家跟家人商量完了再决定。
虽说当时没有确诊,但医生凭经验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把老公和二哥叫进诊室后,直接在纸上写了“食道癌”三个字,然后对照拍出的片子详细地跟他们解释了这种病的发病症状以及注意事项。
等在门外的父亲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安,因为他不只一次地问我怎么这么久他们还不出来,我只好搪塞说可能医生在给开药。大概半个多小时后,老公和二哥才出来,一直陪伴着的老公的发小跟我们分开的时候特意和我握了握手说好好孝敬老人,我什么都明白了。二哥怕瞒不过精明的父亲,只好告知他食道上长了个黄豆大小的东西。实际上长东西是事实,但绝非黄豆大小。
到家后,父亲一直都是很生气的样子,不住地说,我说没事非要去,就是白花钱。在家里等结果的二姐和大哥起初还以为没事,等老公把医生说的转述给他们后,瞬间都变了脸色。
接下来两天是礼拜六和礼拜天,父亲的脾气愈加暴躁,我想可能是觉得去了趟医院,连药也没给开,大概意识到了病的严重性。我们一边背着他商量该怎么治疗,一边安抚他说咱上次去先检查检查,过了礼拜再去才治疗了。
上次去市医院检查完的时候,医生就说过,这种病只有两种治疗方法,一种是局部放支架,另一种是手术切除。考虑到父亲年事已高,手术风险太大,我们一致同意放支架。
期间老公的发小也说过,如果需要进一步治疗,可以联系她的老公陈大夫,因为陈大夫也是普外科一位出色的医生。决定了放支架后,老公先电话联系了陈大夫,陈大夫让礼拜一去了再说。
第二次是大哥和老公陪着父亲去的医院,一去了陈大夫就给办了住院手续,陈大夫仔细看了上次拍的造影片子,说堵的还不是太厉害,不适合放支架,如果硬要坚持放的话,吃饭的时候支架容易掉到胃里面,纯粹是白花钱。像这种情况,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化疗。
一听到化疗,虽说我们了解的并不多,但也知道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会杀死好的细胞,所以我们的本能反应就是不同意。陈大夫说放支架不合适,手术不考虑,化疗现在是唯一的治疗方法,不然就只能回家等着了。关键时候还是老公的思维超前,他详细地向医生了解了化疗的方方面面后,也主张化疗并做通了我的工作。尽管二哥开始极力反对,最终也跟我们达成了共识。
一旦决定了化疗,接下来的检查主要就是为化疗服务的,像胸部CT,腹部彩超,血常规这些自然少不了。想要化疗就必须搞清楚肿瘤的性质,比如,是腺癌还是鳞癌,才能对症下药,这就使得做胃镜检查成为必然。
说到做胃镜这块,我至今仍心疼父亲的坚强。本来医生开好了胃镜检查的单子,并特别强调要取样化验。结果在做胃镜的过程中,做胃镜的大夫极力反对取样,说是取样后伤口恢复的慢,以至于懵懂的大哥在取样单上没有签字,这就造成第二天陈大夫的暴怒,本来取样为了化验,结果没取样,这样做胃镜就失去了意义。
而胃镜都是需要前一天预约的,这样就浪费了两天时间,等到下一次胃镜做完之后,陈大夫说化验结果得三天后才能出来,正好赶上了国庆放假,于是他们三个在国庆节当天先回了家,并没有办出院手续。
受疫情的影响,医院管控比较严,尤其是没有办理出院手续,医院害怕承担责任,在十月五号的时候,陈大夫就给老公打电话让去了,说是护士站每天晚上都要核对病人数,找不到病人就会让主治大夫给个说法。
迫于无奈,十月六号老公和二哥陪着父亲一大早又去了市医院,结果一问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因为暂时等不到化验结果,所以国庆前去的那几天医生只能给开了广谱抗肿瘤药先输着,疗效可想而知。所以一听结果还没出来,父亲首先急了,嚷着要回去,见老公不同意,他就宁可在医院外溜达,也不进病房。二哥不忍心委屈父亲,只好同意回去。就这样白跑了一趟。
十月八号,国庆假期结束了,一大早老公和大哥再一次陪同父亲去了市医院。本来想着化验结果应该出来了,结果受国庆假期的影响,八号九号又等了两天结果才出来。等待的过程本来就忐忑,再加上父亲的不配合,每天吵着要回家,这就使得陪伴的人更煎熬。
十月十号,结果终于出来了,主要在食道,胃部也有涉及。医生马上制定了治疗方案,经家属签字同意后,立马开始了化疗。在这里我不得不说以前我们对化疗的了解太片面了,一说化疗就想到呕吐、吃不下饭、脱头发等,实际上不知道是个人的体质不同,还是别的原因,在五天的化疗过程中,父亲没有任何明显的不适,相反,在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父亲已经能吃鸡蛋饼,喝疙瘩汤了,比起前几天的只能吃流食,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这次的治疗过程,老公基本上全程陪同,只是在化疗的最后两天,他离开医院,回了我们县城交涉父亲医疗保险的问题。五天的化疗结束后,他又跑了一趟,把父亲和大哥接回来。在家陪伴母亲的二嫂忙了一上午,准备了凉粉、油糕、熬菜、羊杂等,像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每个人的心里都对这次的治疗效果很满意。
出院的时候医生吩咐二十天后再去,并且说像父亲的身体状况,化疗两三次应该可以吃得消,一年半年的应该没问题。
然而,十月二十八号,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席卷了我们居住的小镇,仅一所初中就出现了十七例阳性。上级领导紧急开会对整个县实行了封闭管理。即使这样,疫情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仅我们县,连市里也成了重灾区,整个市区也不得不按下了暂停键。本来想着如果只有我们县封了,我们还想着哪怕叫120了也能去,市区这一封,我们彻底绝望了。这就使得本来应该十一月四号开始的第二次化疗一直无限期地推后了。
因为这次疫情,我们县被封了整整四十天,从十月二十八号到十二月八号,父亲的治疗也被耽搁了一个多月,本来打算我们这边一解封就去,好几次给医生打电话都说市医院受这次疫情影响,医生护士都是轮班制,住院吃饭问题也没法解决,再加上母亲的生日临近,我们决定干脆给母亲过完生日再去。
阴历十一月十八是母亲的生日,我们聚在一起为母亲庆生,也商定了再次去化疗的时间是阴历十一月二十一日,还由大哥陪父亲去。提前两天我和老公回村里接他俩做了核酸,并复印好了医院需要的核酸报告。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打电话跟大哥约定第二天的动身时间,他才跟我说我侄儿准备去呀,他不去了。我很失望,也很无奈,因为有些家事是我无法主宰的。我只好告诉他做好两手准备,一旦有可能,还是他去更合适。
第二天早上,我和老公早早安顿好就去接父亲,事情正如大哥说的那样,没有了丝毫转圜的余地,我们只好就那样了。一路上我反复叮嘱侄儿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比如,不能让爷爷摔倒,不能给爷爷喝小米粥,要寸步不离地跟紧爷爷等等,直到我在县城下车。看着车消失在大路的尽头,我有一万个不放心。
果不其然,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就出问题了,支付宝界面侄儿的核酸检测结果处不是绿色,也不是蓝色,竟然是黑色,被门口的保安责令下了车。我们当地做的核酸根本不做数,医院又给每个人做了收费的核酸快检,说是两个小时出结果,四个多小时才出来,这还是老公发了通脾气才解决的。住院手续好不容易办完了,医生又通知说护办室说没有床位了,住不进去。没办法,只好办出院手续吧。结果在退费的时候电脑又死机了,想着都大半天了一直待在车上没有吃喝的老人,一直窝火的老公再也忍不住了,把医院大骂了一顿。就在这时,医生又打电话说他给协调了个床位,不要办出院了。经历了一波三折,总算是住进去了。老公把注意事项又跟侄儿反复交代了几遍才离开医院。
老公回家跟我把前前后后的事讲了一遍后说,他这一次心里一点也不踏实,总有一种要出事的感觉。果不其然,原本打算五天的化疗在进行到第四天的时候,一早侄儿就给我们打回电话说他和爷爷都阳了,医生让出院了。这是我们绝对没有想到的,因为入院的时候层层把关,可以说门禁森严,不离医院怎么会阳了呢?老公又给医生打电话确认了一下,医生说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也许是住院前就是潜伏期,也许是医院内部人员带进去的。
没办法,老公只好冒着被阳的风险做好防护去接他们,到了医院门口一打电话,侄儿说爷爷浑身发冷,等不及了,他们已经租车到了高速口了,老公让他们下车在高速口等着,他马上就到。此时父亲的身体不知是阳了的影响,还是这几天吃不上东西的原因,反正是极度衰弱,下了出租车去路边的沟渠解手时跌倒差点没起来,老公开车到跟前时,他竟然连车也上不了,屁股坐在后座上半天腿拿不上来,一上车把头靠在侄儿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一看这种情形,老公立马紧张起来,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快到城里的时候赶忙给我打电话让我做好准备回村。开始去接的时候我们本来打算先把他俩安顿到我家隔离的,一听老公又作这样的安排,我立马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赶紧给二姐和大哥打电话告知。同时我跑了两家药店买了四百块钱的感冒药以及消杀用品,准备应对一家人都会被阳的现状。
事实上,父亲和侄儿都没有出现大多数人出现的症状,父亲只是轻微的流鼻涕,侄儿更是豪无症状。大概是他们无症状的缘故,所以最有可能感染的老公竟然安然无恙,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这一次的治疗是这样的一种情况,跟上一次又间隔太久,所以,这次的疗效甚微。一月八号是医生吩咐的又一次的化疗日子,可看着皮包骨头的父亲,我觉得他根本承受不住接下来的治疗了,再加上年关将至,我们只好寄希望于他能再硬强一点,等过了春节再去化疗。
纵观这一年陪父亲看病的点点滴滴,我觉得我最该感谢的就是我的老公。前前后后三个多月的时间开车接送父亲去市医院就打了七个来回,更不用说在病房里协助大哥无微不至地照顾父亲好几个日夜,父亲在输液的过程中下床解手,老公在跟前的时候都是抱上抱下,同病房的人还以为他是儿子。在病房里没有闲置床的那几天,他本可以去住店,但为了不让父亲有心理压力,好几个晚上他都是在车里过的夜,尤其是有几天降温,车里的温度接近零度。还有父亲的治疗费用,如果不是老公跟医保机构据理力争,每次的化疗费用估计得上万,而实际结果是每次只花了一两千。他做的一点一滴让我们当儿女的都自愧不如,他的好我会记在心里,用余生去回报。
再回顾自己这一年的心路历程,欢喜和悲伤几乎都跟父亲关联。从年初的劝不动他去看病而天天以泪洗面,到第一次去市医院检查完的绝望无助,再到第一次化疗完的意外惊喜,和第二次化疗的无功而返,我的心情好似坐过山车一样。最近的心情好像又回到了年初那会儿的感觉,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不去想父亲,只要醒着,甚至每天早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担忧父亲,想尽力延长他的寿命,又怕这种恶疾发展到最后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想随时随地陪在他身边关心他照顾他,又怕看见他痛苦的眼神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每天就这样折磨着自己,撕裂着自己。
春节临近,家家户户都在忙忙碌碌地置办年货,这一切似乎与我无关,我的心里只有父亲,春节后的化疗能成行吗?父亲能撑到那个时候吗?即使闯过了下一次化疗,他又能撑多久呢?所以说2022对于我们家来说是灰色的一年,2023但愿不是黑色,我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