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无意穿堂风,却偏偏引山洪。”
——题记
“洛道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吧。”
“是啊,刚好十年。”
折眉来我这取东西,不巧风云突变,他便索性坐下与我叙叙旧。
依照他平时的性子,约莫只是想赖在这喝酒罢了。
“光喝酒多没意思,不如讲个故事来听听?”
“想听故事去酒馆听。”我将酒一口饮尽,不想理会他的一时兴起。
“这不是下着大雨呢嘛,你就别推辞了,道听途说来的也成。”
看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算是栽你小子手上了,非要难为我,也罢,我讲了你可别嫌俗套。”
十年前,春风才化冰雪,洛华寺的小道姑瞒着师父偷溜出来玩。刚准备从街头的糖葫芦吃到街尾的包子铺呢,哗啦啦,天公不作美,忽地下起大雨,小道姑包起糖葫芦就往旁边的客栈屋檐下躲,心里暗自感叹着时运不济,出来玩也不能尽兴。
哪曾想转身便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
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样的场景,落梅如雪,暗香涌动,烟雨缥缈间那人一袭白衣于南坪旧桥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朝她走来。
彼时的小道姑一生平平淡淡,整个世界对她来说就是那一方庙宇。
“等雨小了,不知姑娘家在何处,方便的话,我送你一程可好?”
这双眸子的主人生的干净俊朗,语调温和,小道姑一时恍惚,只是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脑子里忽地冒出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
故事的开始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
那时长街春意正浓,他们策马同游,他玩笑着说要带她吃遍洛阳城所有的美食。
他说这话时一袭白衣,眉眼如画,实在是好看的紧。
小道姑心中一阵悸动,红着脸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我喜欢你,你…你愿意娶我吗?”
他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半晌不语。
小道姑有些怅然,正想为自己的鲁莽道歉,他却忽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轻声说“好。”
于是小道姑决意还俗。
“师父,求你,让我执着这一次。”
“你当真不怕?”
“怕什么?前路陌生迷茫,无依无靠?还是江湖诺大,该何去何从?我心意已决,求您成全。”
师父沉默半晌,背过身叹了口气,突然问到“你可知这世间比悲伤更悲伤的是何事?”
小道姑愣了愣,皱着眉摇了摇头“徒儿不知。”
“为师希望你永远也别知晓。”
他是府上出身清白家世显赫的小王爷,小道姑满心欢喜的去赴约,以为两情相悦便可抵挡前路洪水猛兽,亦或堵这天下人悠悠之口。
哪曾想,再见竟是大喜之宴,他身旁已有佳人相依。
小道姑怕是一生也忘不了那个场景。
灯火缱绻,烛影摇红,忽明忽暗间,他容颜如画,一如当时豆蔻枝头温柔的旧梦。只可惜,他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片刻都没有停留。
师父,那日你问的问题,徒儿今日终于知晓答案。
这世间,比悲伤更悲伤的,
是空欢喜啊。
冷风如刀,烈酒入喉。
醉眼朦胧中,几束喜庆的烟花冲天而起:原来一切都是我把情衷错付。
她仿佛一下被抽走全身力气,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世人都说你们天生一对,可我偏不信,今天看来,的确是般配极了。可是,那我呢?我又算什么?”她一口饮尽杯中酒,从嘴角扯出一个假笑,不去听那边的情深意重。
是不是现在的人都如此凉薄多情,什么承诺,什么誓言,都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可随意收回!
今夜的月亮又圆又亮,和他们相遇那天的截然不同,却都见证了一场风花雪月。
只是那厢是花前月下相互依偎,两情相悦,皆大欢喜。
而这厢,徒留一人散发焚香默然垂泪,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十年前的相逢本就是一个荒唐的错误,现在,我只想求一个善终。”
从那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青衫道姑,听说她一个人去了很多很远的地方,以长剑为碑,霜雪为冢,倒也落得潇洒,只是,再也不问姻缘,不求再会。
“你这故事,拿来下酒,只怕比酒还苦。”
折眉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只道出这么一句话。
【番外】
我原本性情淡漠,遇见谁,辜负谁,最后十里红妆迎娶谁,在她之前,都觉得没所谓。
身为官府小王爷,一出生便注定了有许多事身不由己,自认看的通透,所以“承诺”二字我向来吝啬。但若说耿耿于谁,只有那年十六岁的小姑娘。
她眉眼弯弯,像是我命里的一场劫数。
也罢,以后四海云游,都带着她,喝酒吃肉,都由着她,人生无常,我都护着她。
命运弄人,也无悔,这一生恒古如长夜,爱过谁,等过谁,最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谁,城中最好的厨子做的酒席,竟有些无味。
想来我平生说过最认真的话,大抵只有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