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6日,是我今年的第一次进山。与去年元宵节进山相比,整整晚了两个月零六天,这都是疫情惹的祸。
山路弯弯的风景,满山新绿,葱郁相连,仍是去年这个时节的风景,变化并不明显。只不过,林间的大小树木,悄然新增了道年轮。
年岁更替,多少会改变些东西。良辰美景,此去经年,难与旧日同。山里的日变夜化,对那些常年生活于此地的人来说,感触不太明显;而对在山外面呆久了的我来说,触深且又分明:山野自然,仿佛一夜间画了艳妆一样,新颜熠熠。
昔我往矣,寒冬腊月,草萎叶落;今我来归,春夏更替,山色依依,绿叶垂垂。大山之中一年最美的春季,完全与我无缘,几乎被我错过和踏空。坑洼的沟渠边沿,偶有粉紫的红花草还在零星的开着,但一整片一整片的紫云英花田,却难觅芳踪。
四点来钟,我循着山脚下的小径,一个人在山谷与田间漫步。每走几步,对面大山上的墨绿树林子,那粗壮的大小乔木,纷纷怒放着黄柔的花,挤满了开阔的树冠,成了一个个粉白的巨型蘑菇,纷纷从相邻的绿林里跃出,耀眼又分明,夺目得很。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铺满了整片山野,拢了成了树花的海洋,上白下绿。大树上放大了的巨花冠,架势夸张又惊人,着实震撼。
不知名儿的花香,沁人心脾,捎带着好闻之极的甜味儿,幽幽扑鼻子而来。让人赞叹和称奇的是,走不了多远的距离,先前那股甜甜的浓香气息,忽又换了种花香的味儿,让人应接不暇,忍不住要为之而起激动,仿同自己成了一个品香识花的大师一般。
去年种了烟叶的田地,今年统统变为了莲田。新种不久的白莲藕,正冒出一两片嫩黄的小圆叶,装点着镜面一样的水田。而去年种了莲子的田地,如今被人改种了烟叶,那一垄垄碧绿饱满的绿烟叶,快有一米之高。科学种田的技术普及,使得农人们学会了轮作,只是切换之快,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回到呆了一年之久的大山,如此熟悉,又有点陌生。山野自然的样貌,虽有变化,却依然是熟悉着的,只是熟悉里透着些许的陌生。我熟悉这的村村落落,熟悉这的风土人情,熟悉这的花花草草……经年之后,有了微变:田地还是那个田地,农人却又老去了一岁,作物再次进行了轮换。
路旁远近林下的座座孤坟。清明之时,被后人们修葺一新:培了层黄泥巴,挂上新彩,鲜艳得很。坟前一周的大小绿植,悉数被人砍去,仅裸露出灰旧的墓碑和大理石,耀目又突兀,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时刻警醒着南来北往的人:看啊,先人老去了,终究要尘归尘,土归土;日后,我们亦将老去,循着先人的留痕,一样归尘归土,成为后人的奠祭!
这些扫墓者,他们心里清楚:坟前新砍的枝枝丫丫,过不了多久,待其吸够了雨露,很快就会披上绿衣,用更加浓郁的新绿,再次把山坟包裹和围起。不久前,被人刻意铲除的痕迹,照样被茂盛的植物所霸占,人工的留痕,复又消退如初。
人啊,这一生,总在不断重复旧日的循环往复。其实,变化非常明显的东西,往往都不多。年轮,作用于人身之时,以一种易察的显相呈出变化来,留下岁月沧桑的印痕。而自然的生发,却不甚分明。纵使有人经年累月持续对其发威,想对其作出改变,一旦四季轮回,前貌依旧。
确实,在历史的长河里,一个个卑微的个体,其真实存在和活着,不过是一刹那的瞬间。恰如这场全球突发的新冠疫情,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致人恐慌,使得各地闭关和锁国,仿佛一夜之间又回了大清帝国。倘若新冠疫苗研发了出来,人们能随心所欲控制病毒,真到了那时,新冠病毒这个一名词,便会成为历史,渐被人们遗忘。一如十几年前的SARS病毒,过去同样给我们造成了相当的伤害,叫人绝望。可SARS疫情过去之后,又会有几人,能忆起当日它带来的伤害,还有成了死亡统计数字的逝者。
我也一样,如此的健忘。过去一年,虽然在大山里持续的呆着,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山居体验。一旦新鲜期过去,同样易起倦怠,不知会否与当地农人相似:对这的花红草绿和山山水水,一样的熟视无睹起来。我只能在心里盼着,祈祷熟视无睹的日子,晚些来,来得晚些......
一如我晚了两个月零六天再次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