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心
周杰伦曾在《东风破》中唱到: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极具画面感的词句,在他的歌中这般,夕阳沉暮时,一束温婉而平静的光束打在斑驳的灰土墙面上的回忆…这字字如画,品不尽的味道倒是驻足在心田了。
墙,一个弥漫着孤寂与生活烟火味儿的字,但长安的城墙呢?每一块青砖躺在历史的烟火中淡看金戈铁马的战场,马革裹尸的惨烈,随时光变迁静静的矗立。而透过历史的烟尘,总有几个地方能把城墙的故事在今天能够诉说的淋漓尽致。
西安,不对。古人把它叫做长安。
2017年8月,云南行的终点是海拔四千多米的香格里拉。
2018年8月,旅行的起点是海拔一千多米的古城西安。
从长沙到西安,说走就走,一个人一个包就出发了。而对于绿皮车,有着莫名的青睐,每次只要在不赶时间的前提下,火车肯定是我的前提选择。晚上的车厢异常安静,偶尔有几步走动的声响,窗外的景色黑压压的只有零星的灯火在无意的闪,哐当哐当的驶过洞庭湖畔,迎着湖面的风穿过滚滚的长江,安静娴熟的压过每一条枕木,节奏齐律的前行…
半夜在郑州停车,不知何时对面已坐上了一位青丝白发相交的老人,一条手工编织的围巾质朴又不合时宜的搭在肩上。手里紧攒着许多年前流行的小灵通,从她那刺耳的电话中得知,她是半夜赶上这趟车进藏朝圣的。从中原大地到日光之城,中途过陕甘、经过德令哈、格尔木换乘,越过唐古拉,将近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长途,平均配速100迈左右…
一个年迈六十的老人只身进藏,另一头是她女儿电话里放心不下的殷殷关切,挂完电话,她笑起来眯着眼望着我和邻座的女孩,浓郁的口音说道:我女儿也和你们差不多大,在安徽上大学,大一了…满脸洋溢着一份满足、愉悦的表情,这种从内心感到的震撼油然而生,但从她那慈目的神情中,进藏对她而言不是挑战,而是一桩心愿,一个信徒内心对虔诚的信仰的践行,任山高水远,路遥马亡,阻止不了对内心信仰的追求。
显然,那位老人是没有这么零碎的词组来修饰她的朝圣之路的,有的只是内心的坚定与不变的初衷。
而我们的旅行,一种是漫无目的的行走,路途期待着不期而遇的惊喜;还有一种,那是为了圆一些念想。
比如,我很喜欢书中描述的一座西南边陲小镇,它是一座音绵交诵的佛国,也是昔日的六朝古都,既拥有了风花雪月的故事,也珍藏着云水禅心的淡然,它的隔绝与安逸,归隐与放空令人欣然向往,于是我去了云南。来到了苍山洱海边的大理,在风花雪月下走一遭,我觉得就圆了这个念想。
而圆一个念想和心愿不同,心愿如梦,美好而幻然,过程很漫长,也很艰难,但很多念想只要真的想去圆,圆起来的过程并不困难,只是这些念想,对于他人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于自己,就是一个小小的结,每解开一个,心境就豁达一分。而这些并不是要为了走多远,只是因为曾经充满期待。
而此来到西安,不是为了咬上一口关中的肉夹馍,当然也不是为了捣鼓几把洛阳铲。
到达西安站是在八月的清晨,一大早下了车出站就是一耸城墙盖在眼前。熙攘的人群里透着一丝淡淡的雾,直到后面才听朋友和我说,这是北方的霾,我说原来如此,这下车就普及了个特产。
放下东西在城里转了转,中午穿了几条巷子,吃了个陕西的面皮,什么滋味我忘了,反正就是仲夏的闷热让人睡意沉沉,一瓶可乐都没有把我唤醒,硬是眯了好一会才被谷子叫醒。
下午,从大雁塔回来,我说要在傍晚去钟鼓楼看看,她说那是两个地方。其实钟楼是钟楼,鼓楼是鼓楼,但我怎么也分不清。
谈吐间眼前就映下了一幕灰白,一条灰色长龙安静的横卧在中间,下了车沿着长安城城墙走上一段,似乎就闻到了一丝远古的气息,城墙高耸,大块的方砖层层叠垒,古朴肃然,城墙下树荫时浓时疏,阳光从枝桠间撒漏下来,抬头看,闪闪烁烁的几圈红晕,树荫里有零星的行人,来往并不多的车辆,一簇搓麻将的大爷大妈们…
再往前走,就是一条古玩街了,闹市中的东岳庙闭关谢客,安静而寂然,只有围墙内的松柏随风轻抚檐角的灰尘。而街里巷弄里的一摊摊古玩,精致又随意的摊开在小桌上,旁边的主人或端上一杯茶刷刷手机,或用心的在擦拭他的那些宝贝。
一连在这些摊位上流连驻足,无论是钱币、方鼎,那些古老的玩意身上都镌刻着它那段时光的故事,把玩起来也着实有趣,旁边摊位的大叔还正儿八经的教起我们来认袁大头了,两指尖轻掐银元中间猛吹一口气还真的呼呼作响,音色回旋荡漾…
安静的巷子,灰色的建筑,破的藤椅和不怕人的猫狗,还有结满锈迹的门锁,在这长衢短巷的市井中满目琳琅,在这并不算拥挤的人潮中,浓郁的街市气息活色生香…
太阳逐渐发出微微黄光,看了下时间便沿着原路返回,沿着长乐门走上城墙,此时,夕阳渐下,登高远望,眼皮淡淡的热,满眼光芒,逆光而去,大多景色勾勒成剪影,墙头的青砖菱角分明,城墙内箭楼与瓮城错落有致。城墙上竖着古旧的旗帜迎风抖动,落日镶在远方,一片灰黄,不见现代高楼的时候,倒有几分穿越感,让人一阵恍惚。
城墙空阔而连绵,不多不少的人在漫步或骑行,要么就是倚肩而搂的情侣又懒散在最后的晚霞里。我眯着眼对谷子说:这有点飘。她笑笑,没答话。
终于,暮色四合,人影淡如皮影,晚风轻拂,天空飘下几根雨丝,远方蒙上一层淡淡白纱,零星的灯光开始闪动,人群也见遇渐少,而谷子在后面直叫走不动,我们便在城墙边坐了会,偶有远方吹来的几声民谣声,清净而旷远。
闭着眼边抚触着城墙的砖块菱角分明的轮廓,脑子里浮现的并不是马革裹尸的战场硝烟,而是此刻挥之不去的沉浸,它不但自身承载着无言的史实,也在今天给了一方内心的宁静…
走下城墙,绕了回民街,终究没时间再去趟钟鼓楼,回到住处已是凌晨了。次日特地赶去陕西博物馆,人流涌动,排的队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往后几日去过几次依然如此,不得抱憾而归,便在华清池和兵马俑走了一趟。
长相思,忆长安,
葡萄酿,夜光杯。
满腹诗情,一腔剑意,月是盛唐月,酒是长安酒。
西安除了城墙,更是一部活的史书,十三朝古都的风云,秦、汉、隋、唐在此地风云撒墨,泼洒出一轴盛世长安情。
关于长安,一腔古韵,一味兴衰,有十朝古都的厚重,有大气磅礴的史诗。
八月的长安,每当落日撒到城墙上飘动的旗帜,关中平原上这块古老的土地浸润过秦砖汉瓦的斑驳风尘,剔透出往昔的沉浮迭起,但在此时此刻,让我感到最清凉的事物也莫过暮后黄昏在长安城墙上吹吹晚风…
和谷子分别的下午,她赶着回京城上班,我便也转道去华山。在去往车站的路上,大地向晚,一位年轻的女人推着一辆婴儿车迎着阳光走过,此刻一滚红日愈发让人感到震撼,说不出的震撼。
到达华山已经是深夜,在车流人稀的华山街头穿街过巷也并不热闹。次日醒来就到了九点多,匆匆赶到华山脚下,还好人还不算太多。金庸对华山的介绍并不使我陌生,刚好在西安吃饭的时候,店家老板刚好是长沙的,谈到华山也是淋漓尽致的给我讲了一通,如今见到真面目也算是可以亲身经历一番。
穿过山脚下的道观,七区八回,蜿蜒而绕,树荫檀香交织宛如仙境,淙淙细流穿堂而过,朗朗经云轻语相讼。仿佛罩下华山的神秘,穿过道观便是一座小山坡,咋一回头,一列火车在山谷中崩腾而出,咣当的拉满满车货物徐徐而过。
山谷两侧,大多都是裸露的岩石,大块大块中不时冒出几枝绿叶或树根,盘岩交错,瞬间背阳的山谷增添了几丝凉意,陡耸的山坡旁隐约藏着几曲幽径,随之探入是一座看起来破败的道观,门口的朱颜雕栋已随岁月更迭不再往日生鲜,门匾的观名也不再生机,但入木三分遒劲有力的字体锲刻下历史的青烟不曾磨灭。而围墙上墙面早已被风雨侵蚀的有点剥落,爬山虎在墙面坑洼处沿着到处肆虐。
许久,道观里走出一位年老的道士,缓慢又悠然的迈过门槛,拾起一根竹竿走下台阶,在水池边搅动清洗刚摘不久的菩提子。几绪白胡须轻悠飘动,瘦骨的手背节奏缓慢的搅起水中的菩提从容自得,随着道观里飘出来的青烟,随着山谷里传来的钟声一起凝定在山间…
一路往上,越走路越陡,越陡路越窄,在岩石中开路,上下阶梯不过一人能行,脚下阶梯能踏进三分之一的鞋底,全靠握住旁边的铁索方才能有安全保障,回头一望,真如一泻千里的壮阔。
登到顶上,站在华山论剑的石碑旁凭栏远眺,华山的凶险方能领会,八百里秦川尽收眼底,关中平原尽在眼前。上山之前想着打卡五岳的第二座山,看过衡山的日出,看一次华山的日落是多么完美,可惜行程太紧,赶不及看到华山得日落便匆匆下山,下到山下,刚好掠过一丝晚霞,一轮滚滚的火球随着柏油马路一直燃烧到路的尽头。
回程的车上满脑的储存都是华山上路过每个道观的场景,似乎大隐隐于市的一种悠然,而这些细微碎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也着实有趣,这样弥漫的日子也让人有些飘然,就像庄子在外篇《知北游》中写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晦涩的哲思是当下经历所参悟不透的,我想这种生活的状态就莫抵如此吧。而这些更多的就汇成了华山天空上的那一抹晴朗蓝。
关于长安,关于华山,都是远方的不期而遇,都是时间迷雾里的相逢,至于是不是诗与远方,我想当下苟且的生活里会有答案。
而旅行的意义,从来都是自定义,如果一场旅行并不能真正的取悦自己的内心,那即便是走到月球,也是形同出差。
在晨钟暮鼓下的八月长安,
我们可以和自己拥抱。
我们可以和任何人相逢。
我们可以在历史的烟尘中谈古论今。
我们可以在生活里醉意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