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冥灵九其人
“人死后会有魂魄吗?”
“什么?”
“我说,咱们这次护送的这位,好像是能招魂的……断气没过二十四个时辰的死人都行。”
……
深夜,永定山脉的盘山路上,一队由二百名骑兵组成的队伍,护送着一辆用四只独角兽拉着的黑色铁甲车在风雪中迅疾奔驰。
两名并行的骑士在铁甲车后交头接耳,他们的声音不大,但车里的少女听得十分真切。
那是个模样妖异的女孩,大约二八芳华,一身黑色劲装,齐腰的秀发乌黑,她的耳朵很尖,皮肤白的毫无血色,紫色的双瞳似夜空般深奥,样貌让人联想到嗜杀的魔族。
其实,即便是少女本人也不太肯定自己的种族。在少女的记忆里,她有一个人族的父亲,一个妖族的母亲,一个魔族的祖母,一个精灵族的外祖母。原本,少女还应有八个哥哥,可惜血脉变异多是会带至灾难的,她那些哥哥都没活过周岁,只在冥灵家的祠堂里留下了八个曾寄托着期待的名字。
少女出生后,她的父母都已不再有什么指望,甚至忘记了给少女起名。直到女孩像石头缝里孤零零长出的杂草般活到了六岁,需要入宗族祠堂受学,女孩的父亲才在冥灵氏的族谱上写了一个“九”字,似乎在标注一个顺序,出生亦或死亡。
冥灵九有妖族的血脉,却没有妖气;有魔族的血脉,却使不出魔力;精灵能与鸟兽花木交流,冥灵九不能;即便是人族的武道术,她修习起来也同样资质欠佳。生来气血不足,多跑几步都气喘吁吁的她注定不善拳脚刀剑,唯有飞石打鸟百发百中,且仅限在10庹之内,再远腕力就不够用了。
人死后会有魂魄吗?
少女记得,第一次看到那些奇怪的图像是在她十二岁时。那一夜,也是下着雪,风很大。当时,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半夜里突然就醒了,莫名奇妙地只穿着贴身的小衣光着脚冲出了卧室,向父母的房间跑去。
冥灵氏是大炎国内新开城的名门望族,家族的宅院很大。转朱阁,穿回廊,少女跑了许久,疯狂的无知无觉,像只受到攻击的小鹿,无力且慌乱。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跑到父母房间门外的。雕梁横亘,琉璃飞檐,纸窗透出荧荧烛光。少女歇斯底里的叫门,房门自内反锁,没人回应。她急了,就用瘦小的身体去撞门。一下,一下,又一下……用脚踹,用肘顶,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然而,少女披头散发地闯进房间后,她却立住,站在了门口。房间里弥漫着血腥气,数步外,床上,身着素衣的中年男人无力地低着头,他的怀里静静的躺着少女的母亲,两人似乎都睡着了。
“呼噜,呼噜”,声音从少女的喉咙里发出,她愤怒了。无数个似乎被亲人遗弃的夜晚袭上少女的心头,她还没有来得及向那两个早已冰冷的人发出埋怨,展现出自己的恨,他们竟背着她,再一次生而不养,放任她自生自灭。
“你们不能不要我!”
少女冲到床前,摇晃起那具曾生为人父的肉块。肉块没有回应,反而慢慢斜倒,横在了床上。少女愣住了,但也只是一愣,她就又去摇晃自己的母亲。这一次,母亲的身体在少女的哽咽中有了回应。在少女用双手触碰女尸的额头时,数不尽的光点萤火虫似的从女尸的头部飞出,蔓延,升腾,扩散,进而充满整个房间。其中,有一点光芒飘飘荡荡,落入少女的眉心,炸开,光芒至盛。
那一刻,少女看到了似真实幻的画面。
刚刚倒下的父亲似乎又活了,就坐在少女面前,面容平静。少女仰视着这个从未正视过她的男人,自己似乎正被他环抱,一时心头五味杂陈。只是很快,少女就意识到是自己的感觉错了,大错,特错。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都只是另一个女人的记忆。父亲是不会抱她的,他从未对她笑过,他厌恶她,他的眼里只有母亲。况且父亲面朝自己,唤出的,本就是母亲的名讳。
“原谅我,要走在你前面了。”父亲看着眼前的女人说道,女人却盯着男人手腕上的割伤。那道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溢出,正裹挟着父亲的生命顺着他的手指流失。
“这样也好,就是……对不起小九。”女人的声音很弱。
“是啊,”父亲喃喃地道:“我不敢看那孩子的眼睛,我真的很怕,怕今天对她好一点,明天她就会像泰儿、岳儿、炎儿……她那几个哥哥一样,眼瞧着,就没了,我没有勇气……这辈子,只好对不起她。”
“那孩子……会顽强的……活着吧?”
“会的。”男人低下了头,女人也不再说话。
幻象消失,光点一一熄灭,房间渐渐变暗,只有少女扑倒在床头嚎啕大哭。
冥灵九的父母几乎同时故去。当晚,少女第一次看到了所谓的魂魄。她知道,那是母亲生前最后的记忆。
第二天,冥灵氏的族长来主持丧葬。那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很快他就发现了少女的与众不同。
葬礼后,冥灵九被族长接走。暖阳和风,绿竹红花,一杯茶,几句可亲的话,便让未经世故的少女将自己的所见全部倾吐。
于是,少女的命运轨迹发生了转变。在后来的几个月,冥灵九几乎看不见阳光。族长每天都带少女去一间地下室,让她看许多死尸。
一幕幕死者生前的记忆在少女面前呈现,有绝望的、有怯懦的、也有悲愤的……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可无论多么穷凶极恶的人,都难有不怕死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少女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抓住等待宰杀的兔子,白天面对死亡,晚上习惯噩梦。她总在深夜惊醒,感觉有一个肠穿肚烂的家伙就压在自己身上,用手捧着被利刃消掉一半的头颅,伸出舌头舔少女的脸。然后,少女就会爬到痰盂边干呕,呕吐完继续睡觉。
恶心的画面看得多了,少女觉得……自己也很是恶心。
一次次尝试后,冥灵九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清楚的认知。她只能感知死者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的短暂思绪,且通常情况下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四个时辰。因为少女感知到的所谓魂魄不过是一种“能”。人死后,体内残留的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消散。
族长对少女的能力很重视。也是在族长的支撑下,少女承袭了父亲的子爵及俸禄,并被送入崆峒派,成了薛战旗关门弟子,进入鸿蒙学院。只是,她必须接受来自大炎国皇室的任务。
花落花开,花开花落,四度芳华,少女阅人间死尸无数。
二、
风雪杀人夜
铁甲车依旧在黑夜中奔驰。
车内,冥灵九没有靠窗坐着,她像具僵尸似的,笔直的躺在车厢内很少移动。车厢的另一面坐着个“豆丁男”。那是个名叫铁风的精灵族战士,终日里背着把巨剑。对冥灵九来说,他是个召之即来挥之不去的存在。三年前,冥灵九初入鸿蒙学院,野外修行时无意中救了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矬子,死心眼的精灵男就赖上了少女。
现在,冥灵九的感觉很不好。
昨夜,神图氏家主神图将军暴毙。按理说神图氏的领地在永定山脉以北,走驿站消息也得两天才能传到新开城。可偏偏今日寅时,皇家的羽林卫就已披星戴月的赶至,出现在了冥灵氏宅院的门前。
手谕很明确,要冥灵九去确认神图将军的死因,加盖有玉玺,造不得假,但冥灵九还是从中嗅出了血腥的气味。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冥灵九这些年读过的书早该破万。如今的她,早不是当初宗族长用一杯茶,几句话,就能哄骗得掏心掏肺的弱智丫头。
神图氏的主城是破蛮城。自新王元年起,大炎帝便入主枳子城。破蛮城与枳子城两地相距近三千天程,新开城与破蛮城又只有一山之隔,消息是如何传到枳子城的?大半夜的,皇家的羽林卫又是如何突然出现在新开城的?
仅从时间点看,一切就是早有预谋。再联系到皇室与门阀的矛盾,中央集权与地方利益的冲突,以及神图氏主的暴毙……冥灵九越想越觉得触目惊心。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甚至可能是多只类似的手,正在操控着她走向绝境。
“咚!”
冥灵九还在愣愣的出神,一声巨响硬把她震的头晕耳鸣。于是,冥灵九惊奇的看到,三支穿甲箭破车而入,恰贴着她平躺的身子飞过。跟着,又是一连串的叮叮当当。待冥灵九寻声望去时,铁风已半跪下身子,挡在了少女的身侧。巨剑立在这个精灵男的正前方,几十支断箭散落在他的周围。
很快,车外传来一阵阵尖啸,跟着是马蹄声,厮杀声,惨叫声。但所有这些声音消失的也很快,待冥灵九听不到什么声响正要起身,却被一直跪在她身旁的豆丁男按住了肩头。只见铁风举起巨剑,猛然用力向下刺去,直接贯穿了车板。跟着冥灵九就再一次听到了惨叫,车外一阵惊呼,金属相互撞击,喊杀声再起。
又过了好一阵。这次冥灵九学乖了,她望向身旁的豆丁男,那家伙竖着耳朵,贼兮兮的向她点点头,少女才长出一口气。
“爵爷可否安好?”车外一阵马蹄声后,一个中年人问道。
“安好。”冥灵九淡淡地答道。她知道说话的是南河督卫,那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长有一张端正的国字脸,不苟言笑,是这次负责护卫冥灵九的羽林军统领。
待少女在某位举着巨剑的豆丁男护卫下走出车时,车外仍是一片狼藉,周围安静的吓人,血战之后,风雪中的一切都看起来非常诡异。四只独角兽全横倒在地,护卫的羽林军也折损了十几人。刺客的尸体都穿着白衣,其中有蛮族,有妖族,也有人族,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门,也分不清是哪门哪派。
“能看出是什么人吗?”冥灵九问立马身旁的南河督卫。
“很职业,一击不中,即远遁千里……”南河督卫极目远方,所问非所答的把话说了一半,却欲言又止。
冥灵九没再追问。其实在少女看来,不必问,答案也已昭然若揭。
“神图氏。”
三、
第十七皇子
护送冥灵九的羽林卫骑着马走了,刺杀冥灵九的那群人就从山道两旁的密林中跑了出来。
一千多身着白衣的蒙面人,为首的正是大炎国的十七皇子虚无元亮。虚无元亮有一张十分讨喜的娃娃脸,他年龄不大,刚刚二十岁,且很喜欢笑。
“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他们一样,也死在这里呢?”望着羽林军远去的方向,虚无元亮又笑了,笑的很是失望。
那个像黑色郁金香一样独特的少女逃走了。这不是好事。皇位只有一个,太子只有一个,而皇子却有二十六人。
对于那个叫冥灵九的少女,虚无元亮一直都是很喜欢的。每次见到那个漂亮的不像话,且带着魔性的少女时,少女的面前总是有一具尸体。她对死人很上心,对活人很冷漠。对他这个未婚夫,她一贯是爱搭不理。虚无元亮讨厌娃娃亲,却并不影响他喜欢冥灵九。可惜,冥灵九却是太子太傅的女儿。
最不该的,就是冥灵氏脚踩两只船。既然已经押注在他这个并不受宠的十七皇子身上,又何必再押注三皇兄太子虚无彦,接受太子太傅一职呢?
于是,四年前的一天,大炎国皇帝的玉案上出现了一封信,检举太子结党,与神图氏家主行为不检。
“结党”,是任何帝王都忌讳的。而只要有人质疑太子结党,就一定会查出一个“党”来。至于太子与神图氏家主的那些事,早不是什么秘闻。
四年前,十七皇子虚无元亮没有费什么劲。他只是巧妙地利用了人心和形式。跟着,太子即被禁足,支持太子的冥灵太傅即被赐死。而他虚无元亮,顺利地接管了禁军,脱颖而出。
如今,天晓得父皇又是怎么了?四年的时光过去了,太子非但没有被废,反被解除了禁足!
好吧……四年前他虚无元亮借父皇的手减除了太子的羽翼,谋算了自己的岳父。现在不妨再借未婚妻的尸体,换得更多的利益。
踩着亲族的尸体上位很恶心,却也很容易上瘾,他做了一次,就不在乎做第二次……
四、
阴谋与选择
漫天的大雪,能掩盖人和动物的脚印,却阻止不了杀戮者的追击。
遭遇袭击后,南河督卫果断下令分兵,羽林卫被分成七队,南河督卫派给了冥灵九三十五骑。
不过,分开行进后不到半个时辰,冥灵九就把身边的羽林卫全赶走了。很明显,南河督卫是被自己的上级坑了,他只同刺客打过一架,就嗅出了事件背后皇室与门阀间那股子相爱相杀的气息。
军人一旦学会当官了,就和忠义扯不上边了。冥灵九只能感知两天内死者最后一段时间的思绪,这一点南河督卫清楚,刺客更应该清楚。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南河督卫便学习他的上级,又把冥灵九坑了。
若按南河督卫制定的路线走,分兵七队,就只会有冥灵九一队能准时赶到破蛮城。至于另外六队,七拐八拐的,天晓得会在永定山脉里转多久。反正,只要那群刺客的智商没有问题,一定会辨认出冥灵九的准确位置。
冥灵九在看到南河督卫画出的分兵路线后,就猜出了督卫大人的心思。她没有提出质疑,没有暗自埋怨,更没有怪南河督卫 —— 死人的想法见的多了,活人的本性,也就那么会事。
分兵一个时辰后,永定山脉内。
寒风在针叶林中徘徊呼啸,活像哑了嗓子的老女人在哭丧。
高大的苍松下,身材匀称,只是个头矮小的精灵男身背巨剑,将右手贴在树干上。他双目紧闭,好一会儿才睁开,随即回头,略有得意地瞥了眼身后的少女。
双脚踩在滑雪板上的少女则身披白色的狐裘斗篷,斗篷下依旧是黑色的劲装。见铁风挑衅似的目光,即狠狠地白了精灵男一眼,有些妒忌地骂道:“臭显摆什么啊?”
冥灵九的语气很不中听,铁风却没和她计较,反而有点小得意,汇报道:“后有追兵,前有围堵,再往前走就没地方躲了,肯定和那群狠角色撞上。你决定吧。”
一路走来,铁风不断与草木沟通,每走一会儿他就找棵树摸摸。精灵天生就能同草木禽兽交流,但一花一世界,不同种类的动物植物,交流方式也是不一样的。并不是所有的精灵都能和各种生灵交流,多数精灵只能和某一种或几种动物、植物对话,像铁风这样的,从狗尾巴草到万年松,总能找到共同语言的,在精灵中也非常少见。
凭着草木提供的信息,两人已躲过了七次白衣人的伏击。其中一次,铁风和冥灵九趴在雪地里,竟从距离几名白衣人仅三步的地方爬了过去的。冥灵九也曾想过,若是没有铁风,她是否会寸步难行呢……只是,这也仅仅是想想。
现在,通往破蛮城的山路已完全被那群身份不明的刺客占据,尽管铁风是堪比人族武道术元婴期的剑魔导士,可对方的实力有多强,冥灵九和铁风都没法判断,他们不能冒险。
其实铁风很想劝冥灵九折返回新开城,别再管什么皇室任务。但他很了解少女,劝也没用。
风雪中,少女看着精灵,她想对那个豆丁男说,你走吧,会死的,这不关你的事。只是话到嘴边,就变得一向的傲娇刻薄。
“我觉得你有病。”少女嘟着嘴说。
“是吗?”
“我好像从没给你过你一分钱。”
“哦。”
“哦什么?你很能打吗?”
“还行吧。”
“我告诉你,死豆丁,其实我压根不需要你。一直是你缠着我。”少女咬着牙说出了违心的话。
“是啊,我乐意。”铁风看着少女,虽然她的话很突兀,不过这样的情景也不是第一次了吧。好像,每次遇到生死抉择的时候,少女就喜欢莫名其妙的恼火,企图把他赶走。是啊,每一次,少女都失败了。他平静地看着少女,少女气鼓鼓地看着他。这种气氛很奇怪,竟能隔绝林海中呼啸的风声,让他只能看到少女起伏的胸口,甚至能听到她体内的心跳。那心跳声仿佛原野中受惊的小鹿,满是慌乱。
许久,少女的情绪才重归平静,即刻很霸气地抬手指着铁风的鼻子,“照顾好自己,死了我不会给你买棺材。”
“我这级别的精灵死了就会消散,你见过,不需要棺材。”铁风的话很气人,少女直接把头扭向了一边。许久,才小声嘟囔道:“也是,真想知道你这样的精灵死时会想些什么。”
“想你啊。”铁风有些无赖地道。
“滚!”少女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根。她不想再理这混蛋了,爱死不死的,谁管呢?不过,他要是真的走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她不敢再想了,赶紧扭过身子,背对着精灵男平复心情,抬头看向远方,做出了决定,“碰碰运气吧,我们鸿蒙学院少林派在这附近有处分院,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铁风没有回答。反正她往哪走,他都一定会跟上去的。
五、
少女与精灵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股势力可与皇室、世家、门派,这三大势力制衡,那就是鸿蒙学院。
鸿蒙学院是当世鸿蒙大陆第一武道术学院,由大炎国皇室联合武当、少林、峨眉、崆峒、巫山、青城、昆仑、神农、麒麟、泰山十大门派,初建于第四纪后期。
期初,鸿蒙学院位于大炎国古都原固城,新王元年,大炎国统治中心移至枳子城,鸿蒙学院的主校区也随其南迁。如今,鸿蒙学院已成立近百年,十大门派的势力也随学院扩张,在大炎国国内多地设有各自的分院。至于十大门派之间的关系,可说是同气连枝,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冥灵九是冥灵氏族长走后门,以皇室推荐生的名义进到鸿蒙学院的。
选择崆峒派,自然是因冥灵九在武道术方面太过废材,莫奈何的,只能走科技路线。冥灵九是个的特殊分子。现任崆峒派掌门薛战旗本不乐意收她,却偏偏皇命难违。捏着鼻子把冥灵九收在了门下。
铁风记得,第一次遇见冥灵九是在枳子城外的河滩上。那是在三年前,铁风被仇家追杀,从大云国的南涯城一直亡命到天下中枢枳子城,跑了一万四千天程。
当时,铁风被仇人打的浑身是伤,虚脱的没有半点力,像个破麻袋似的倒在一棵树下。普通精灵的血是绿色或无色的,但铁风是剑魔导士,属于高价精灵,到了这个级别,血液会化为尘光,不再是从伤口中流出,而是像星华一样从伤口处飘逸,飞散。那景象很好看,阳光下会折射出七色的光芒,却意味生命的流失,尘归尘,土归土,充满死亡的美学。
“死的真难看啊。”
这是冥灵九和铁风第一次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铁风还能模模糊糊地听清声音。然后,那由远走近的少女就蹲在了他的身旁,就像他小时候用木棍扒拉一只被狼咬死的兔子一样,对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动手动脚。
“唉,还没死呢,真遗憾。你要是死了该多好啊……难得发现个快死的精灵,可要是不死就太意思啦。”少女用手摸着铁风的前额,先是一愣,犹豫了一会,便左一个“死”字,右一个死字的絮絮叨叨起来。随即她一边说着,一边捏开铁风的嘴,把一颗还魂丹塞了进去,就坐在草地上看着命悬一线的精灵,直到他缓缓睁开眼睛。
……
“我和你有仇吗?”精灵男显然对少女的诅咒耿耿于怀。
“没仇。”少女回答。
“没仇你诅我死。”
“你不死,我怎么知道你死前想些什么?”
“哦,你不会如愿的。”当时的铁男还不明白少女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和少女斗嘴。
……
后来冥灵九叫下人把铁风弄进了枳子城。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冥灵九都是把铁风当成小猫小狗般的存在。白天,冥灵九给铁风胡乱涂抹些伤药,每晚都会来看铁风,临走时又定会说些期盼铁风死去一类的话。可铁风偏偏不死,随着精灵男的伤势渐渐愈合,日子久了,少女来看铁风的时候也少了,好像很忙似的,常常十天半个月都对铁风不管不顾。
一年后,铁风慢慢康复。伤是好了,铁风也可以走了,他却没有走。少女没有留他,也没有会撵他。
六、
夜探拈花院
一阵寒风扑面吹来,铁风的思绪从回忆中被拉回现实。
崆峒派善于机关术,研制的滑雪板最适合在雪面上行进。一个时辰后,冥灵九和铁风即在一座山峰下止步。冥灵九脱下滑雪板,装入储物器,在铁风的护卫下,沿着山脚下的石阶一前一后登至山顶。
少林派的分院就建在此处,名为“拈花院”。
“拈花院”不大,周围却有山峦环抱,所处位置通天接地,一览众山小。冥灵九和铁风都没心思赏景,上山后径直走到院门前扣门。才敲几下,门就开了,却不见有人。冥灵九立觉不对,朝铁风使了个眼神。铁风会意,踏前一步,护着冥灵九走进院内。
院内很宽敞,正殿居中,其后有经楼院舍。尽管大雪纷飞,院内却是绿树芳花,春意盎然,显然设有结界。
铁风小心地走到一棵树前,抬手放在树干上,闭目感觉了一会儿,才又睁眼看向冥灵九,摇头道:“什么也感觉不到。”
冥灵九没有答话,猛然转头看向院门,铁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院墙、院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丁香树,枝杈交错,完全看不到边际。
“有人设伏?”铁风看向冥灵九。
“不像,应该是自动防御。不过感觉还是怪怪的,小心些。”冥灵九道。
“那咱们还能出去吗?”铁风问。
“先进正殿看看再说,里边可能有死人。”听冥灵九这样说,铁风点头。他相信冥灵九的判断。
两人没有在庭院中多做停留,直接走入中央大殿。
大殿内成矩形,打扫的干净整洁。殿中间有座石台,台上供着一尊六庹高的金身卧佛,佛前香烟缭绕,排放着三十几个蒲团。殿内却空无一人。就好像一群僧人才做过晚课,刚刚离去一般。
“你觉不觉得这屋子里有一股血腥味?”冥灵九一边说着,一边像只小狗似的在殿内嗅来嗅去,手还时不时的在墙壁、地板、柱子上东敲西敲。
铁风知道冥灵九在寻找殿内的机关。拈花院分前后两院,大殿内必然有去后院的通道。少许,冥灵九已在佛像后一面墙壁前站住,转身向铁风招手。铁风立即跑了过去。
“找到了?”铁风问。冥灵九点了点头,道:“看你的了,我站你身后。”铁风按冥灵九的提示,在佛像后找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按了下去。接着就听到“咯吱,咯吱”两声,果然,他们正前方的一面石墙缓缓挪开,露出了一条暗道。
铁风看了一眼冥灵九,也没说话,抢先进了暗道,冥灵九即跟了进去。暗道并不长,不到百步就到头了,出口就是拈花院的后院。
两人从暗道中出来,即看到十大步开外有三个白衣人正手持铁锹铲土,装扮同先前行刺他们的刺客完全一致。
几乎同时,那三人也都看见了铁风和冥灵九。三人也不言语,扔下铁锹从腰间拔出长刀,就朝铁风和冥灵九扑了过来。
三人一出手,铁风就看出他们都是人族凝脉初期,做为暗夜精灵族的剑魔导士,他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种小角色。
那三人用的刀法刚猛异常,明显是各国军中都普遍使用的基础刀法《破阵十三式》。刀,仅一锋,善攻不善守。刀出,即有去无回。军中拼杀,最讲求化繁为简,斩、扫、劈、削、突、掠,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虽不精妙,却胜在一个“勇”字。
面对三人自左中右三个方向砍来的拼命一击,铁风将剑迅疾抬起,随后又干净利索的放下,简简单单地挥了一剑。跟着,那三人就在距铁风五步开外的地方止步,石化了一般,上半身从脐上开始与身体分离,先后倒地,竟被铁风用剑气拦腰斩杀。
死人提供的信息永远都比活人可靠。冥灵九走到一个白衣人的尸体前,蹲下身子,手搭在那人的额头上。也不知冥灵九读取到了什么,只见她眉心渐渐紧锁,自言自语地道:“不对啊……”
铁风则站在冥灵九身旁,环顾四周。猛然间,精灵男忽感背脊发冷,警兆突现。不及多想,他伸手抱住冥灵九的腰,便带着冥灵九一同拔地蹿起。
两人四足刚一离地,他们身后即传来一声巨响。铁风不敢停留,又是一连三次踪跃,才找到机会放下冥灵九,随即头也不回的反手一剑,剑身恰与某一物体相交,铮鸣作响。铁风感到,那物体只是略微一滞,便有排山倒海般的怪力朝自己压来,他赶紧又一连三个前滚翻,将那股子力量卸去,接着从地上蹿起,一脚踏在一棵树上,借力转身,挥剑斜斩,才看清偷袭他和冥灵九的竟是一根敲打木鱼的木槌。
那根木槌通体冒火,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硬是挡住了铁风的剑击。铁风朝周围看去,不见有人,却发觉又有一股怪力从他身侧袭来。他不敢怠慢,知道对方应是人族元婴级武道术高手,实力与自己伯仲之间,立即使出精灵族剑诀。瞬间凭空出现上百道剑影,以铁风为轴朝四面八方飞射而出,挡住了正面的木槌及身侧袭来的怪力。铁风趁机朝院内一片树林跃去,刚好侧目看清袭击者的样貌,原来是一个五十多岁,身穿黑色僧衣,手持长柄狼牙棒的大头和尚。
那大头和尚眼看着铁风跳入树林,狂叫一声,就追了上去。可铁风是精灵剑魔导士,能化木遁形,一入树林就算是到了他的固有领域,身体即遁入到一棵大树内,与密林融为一体。
大头和尚追入林内,找不到铁风,反感觉周围的每一棵树都散发着凛冽的剑意,顿觉不对,可再想出林,已经晚了。和尚在林中前后左右不停踪跃,跑来跑去,只觉得是在原地不停的打转,怎么也闯不出去。
折腾了半天,大头和尚急了,“嗷”的仰天怪叫,挥起狼牙棒就在头顶绕了个大圈,一股天地元气荡开,只一击就震断了百步内数十棵大树,在铁风设置的领域内硬生生的震出了一道裂痕。大头和尚朝那道裂痕看去,立即找到了出林的方位。可还未等他迈步,被他震断的大树全从地上横着飞了起来,朝他撞了过来。
若是正常情况,别说十几棵树,就算是一座山,大头和尚也能一掌击碎。但这片树林受铁风控制,有精灵天赋加持,相当于他一人面对两个元婴级强者,以力撼力,正面对决。大头和尚不敢取巧,只能咬紧牙关,横起狼牙棒使出浑身力气硬顶住撞来的树干,被逼得一连倒退七步,明显落了下风。
“喂,你是少林派的不二僧禅师吗?”恰在大和尚被困在林中苦战时,林外突然传来冥灵九的声音。
“好了,快别打了,一定有误会。”冥灵九继续喊道。
冥灵九的话算是替不二僧解了围。不二僧顿觉面前大树撞来的力量锐减,赶紧虚挥一棒,跳出战圈,扭头朝冥灵九看去,只见一个似妖非妖,似魔非魔,有些人气,却透着灵气的少女站在林外,正朝他这边张望。
不二僧先是一愣,随后他惊道:“是你啊!我人得,我认得。你是薛战旗老师的关门弟子。对,就是那个傲娇孤僻刻薄废材永远缺课的死尸少女!”
……
哦……真直接啊……
冥灵九一脑门的黑线,周围气场立即变得古怪起来。
“原来是个八卦秃瓢。”冥灵九暗骂。
七、
谜团与前路
既然都认识,事情就好说了。
铁风从林中显出身形,走到冥灵九身旁。不二僧也收回了木槌。
“你们来拈花院有事?”三人走出树林,不二僧问。冥灵九语调不冷不热的,把前因后果简单地向不二僧说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待冥灵九说完,不二僧点头道。跟着不二僧也把自己的现状告诉了冥灵九和铁风。
原来,这不二僧是两年前被少林派方丈安排到拈花院做主持的。但毕竟是元婴级强者,不二僧在鸿蒙学院里还得授课,也就只好两头跑,在鸿蒙学院讲一个月课,再回拈花院待一个月。
其实,不二僧只比冥灵九和铁风早进拈花院半个时辰。
也多亏他修为高,一进拈花院就味出了血腥味,当即隐藏了起来,总算没被人发现。寻着血腥气,不二僧到了后院,见到有三个白衣人在掩埋尸体,才知道拈花院的弟子已全被人害了。
拈花院有少林派弟子三十二人,除不二僧外,另有两人的修为在元婴期,自然不可能被三个凝脉期的武者杀死。本来,不二僧强压着怒火,想跟踪那三个白衣人找到幕后主使。却没想到冥灵九与铁风半路杀出,一剑就被那三个白衣人斩了。不二僧误认为两人是来杀人灭口的,一时心急,便闹了个大乌龙。
不二僧说完,看向冥灵九,猛然一拍脑门道:“对了,九丫头,你好像能抓死人魂魄吧,快帮老僧看看,能发现些什么。”
冥灵九没理不二僧。心理却道,死秃瓢,你不说我傲娇吗?姑娘我就傲娇到底了。但还是走到那三具死尸前,蹲下了身子。
刚才冥灵九已读取过一具尸体的记忆,不过看了眼不二僧,就把手搭在了另一具未被读取记忆的白衣人尸体头部。
……
夜空下,点点光芒从死尸头顶飞出,凝聚成像。
虚空的画面中出现了两个身着白衣,手握铁锹的身影,显然那是被铁风斩杀的另外两个家伙,此时死者的位置正与那两人相对。
死者的视角下移,画面中出现一个土坑。坑里是一具具僧人的尸体,相互叠压,就像随意扔在臭水沟里是一大堆死鱼,挤压成一团分不出彼此。仔细观察画面,每一具尸体的双手都背在身后,被刻有铭文法阵的镣铐锁着,只在颈部喉管处有一处仍旧流血的伤痕,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任何损伤,甚至僧衣上都没有明显的褶皱。
看来,拈花院内所有的少林派弟子都是先被控制住后,再被押到后院,用利器割喉致死,死前都未做过任何反抗。
视角一直在晃动。一锹一锹的泥土随着视角的晃动逐渐覆盖在少林派弟子的尸体上,慢慢的,将土坑填平。
这时画面中一个声音道:“贺老六,我说你跟着殿下有多久了?”
“大概八年了吧。放心,跟着殿下是不会有亏吃的。”
“这个我们兄弟当然知道,不然好好的禁军,犯不着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喝西北风。”
“贺老六,你说殿下这次与雪地蛮族合作,要真能把神图氏灭了取代太子,咱们是不是也算什么,从龙之臣?”
“你想的真多,以后这类话少说。”
一阵沉默……
“咦!这么好像还有人!”
“什么人?”
视角转移,铁风站在冥灵九身前一步的位置出现在画面中。
“靠!一起上!”
画面一晃,瞬间变黑……
……
尘归尘,土归土,光芒散去,小院内又归于平静。
……
是谁袭击了少林派分院?
是谁敢与鸿蒙学院为敌?
又是谁可以藐视十大门派?
……
殿下?
那人是皇室中人。
禁军?
能在大炎国调动禁军的只有一人。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 十七皇子“虚无元亮”。
半柱香后,拈花院后院的禅房中。
禅房内的圆木桌前坐着三个人。冥灵九看似平静,不二僧眉头紧锁,只有铁风拿着一方手帕,云淡风轻地擦拭着巨剑。
“九丫头,你有什么想法?”沉默许久,不二僧开口问道。
“没什么想法。”冥灵九不咸不淡地说。
不二僧看了一眼冥灵九,弄不懂哪里得罪了这个少女,只得干咳一声,继续问:“我听说九丫头与十七皇子有婚约?”
“有就有呗,和我又没关系。”
“没关系?哪和谁有关系?”不二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爱和谁有关系就和谁有关系。”冥灵九说。
“九丫头,现在的形式很不好,要是十七皇子真与雪地蛮族合作对付神图氏,我们必须得想个对策。”
“好啊,想吧,师兄大可以想到明天早上去。你说了,我傲娇,我孤僻,我刻薄,我废材,我天天逃课,我喜欢死人……师兄,你说,我该有什么想法,你又有什么想法?”
“我?我没想法。”不二僧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是记仇啊。
“没想法咱们还坐这干嘛?”冥灵九问。不二僧也觉得不对,赶紧改口道:“不,有想法,我有想法。”
冥灵九一听,立即柳眉倒竖,怒道:“师兄有什么想法,我同谁有婚约,和一个和尚有什么关系?”
这话简直就是刁蛮无理了,不二僧顿时语塞,满脸通红,怒火冲顶,起身就往禅房门口走,气道:“九丫头,老僧没法和你说了。”
却不想,冥灵九道:“佛说感恩,善男子,善女子,当勿妄言、勿嗔怒、慎虑、慎行。彼可心悦诚服。”
这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节奏!
国有国法,家有家归,和尚有戒律。不然还参什么禅?悟什么法?冥灵九拿佛法说事,不二僧立马就变成泄了气的皮球,脸红脖子粗的重坐回到椅子上,万念俱灰。
有什么办法?他是高僧,人家是黄毛丫头,况且他的确妄言了,算是自种的因果。莫奈何,不二僧只能双手合十,朝冥灵九道:“善。”
不二僧认怂了。
这一下,冥灵九反觉无味,嘴一撇:“仁义礼智信,栓人的马桩子。”又挤兑了不二僧两句,不二僧倒也瞪圆了眼睛,头顶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忍了。冥灵九这才小人不记大人过的,将话题从个人情绪转移到国家兴亡,商量起正事。
商量的结果是:兵分两路。冥灵九与铁风继续赶往破蛮城,不二僧则立即回鸿蒙学院,联系十大门派掌门。
问题是如何突破那些白衣人的封锁?不二僧这边倒是好说,回枳子城的路没有障碍。至于冥灵九这边,不二僧竟拿出了一件飞行法器。
飞行法器都是非常珍贵的。一般来说,人族只有修为到达返虚境界才能御空飞行,但若有飞行法器,凝脉期就可以了。不二僧送给冥灵九的是单人操作飞行法器,名为“飞云翼”。
“怎么只给一个?”冥灵九问。
“九丫头好像仅仅炼体二级吧?”不二僧一脸鄙视。
“那我怎么去破蛮城,铁风一个人去也没用啊?”
“这个嘛……九丫头就随意吧。”不二僧一脸猥琐地笑道。
铁风看着那飞云翼倒是两眼放光。只有冥灵九一人狠跺了一脚,就坐回到椅子上不说话了,只用眼睛盯着不二僧,像是要用目光杀死那秃瓢一般,直到不二僧走出禅房。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恶僧!不要脸。”
骂完,少女的脸就红了。
八、
铁风不要死
银山玉谷,林海滔滔,雪乱舞,风彻骨,千万里苍莽,尽在眼底。
夜空中,飞云翼发出淡淡的光芒在铁风背后展开,由于承载着两个人的身体,飞得并不高,也并不快。
铁风小小的身体环抱着少女修长的倩影,天幕上,那画面有些怪异,有些旖旎,却又很是和谐。少女的三千青丝被风吹乱,从狐裘下溢出,随雪花一同,滑过他的脸颊,并送至似兰似荷的香,沁入他的心脾。他能够感觉的到,少女的手轻轻地按在他的手上,微热,且有些颤抖。
“如果……”铁风想对少女说些什么。
“什么?”少女的后心贴着精灵男的胸口,感受到他的心跳。
“以后……我叫你九儿吧。”铁风说。
“嗯。”少女答应了。
……
破蛮城设有空禁结界,不二僧给的飞行法器等级太低,飞不过去。在距破蛮城不足十五天程的山路上,铁风抱着少女落下。
刚一着地,铁风就给冥灵九打了个手势,示意少女趴下,随即把手搭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将精灵意识融入树内,进行侦查。铁风的意识就像一支支触手朝各个方向延伸,穿过荒草,绕开树木,跃过山坡,在抵达至距山路数百庹远的雪原上时,他大惊失色 —— 十万多雪地蛮族战士银盔银甲,持戈列阵,潜伏在那里。如果不是像铁风这种精灵族中的佼佼者,又提前预防,根本发现不了这支大军。
人一过万,无边无涯。自雪地蛮族大军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让铁风胸闷气堵。他试图继续感知更多信息,可意识的触手刚一靠近,便察觉识海已被某种力量侵入,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把手从树干上缩回,跟着转身就去拉冥灵九的手,展开飞云翼企图逃跑。可是,铁风却怎么也飞起来,一次,两次,一连尝试了三次,都失败了。
冥灵九没有问铁风怎么了?来不及了,不需要了。远处,两支蛮族千人队已列成方阵,朝他们这个方向,如同雪崩一般平推了过来。
蛮族是人类的一个亚群,大多保留有野兽特征,有的有足蹼,有的有角,有的有尾巴,极少数族群和人族相貌区别不大。一般来讲,多数蛮族的文明都很落后,但也有例外,如生活在大炎国附近的雪地蛮就是这样。历史上,雪地蛮与人族接触频繁,文明程度较高,战法战阵都习自人族。雪地蛮族最大的特征就是头顶长有银白色的独角。
蛮族的修练方式也与人族迥异。人族武道术的提升由天地元气主导,分炼体、筑基、凝脉、元婴、返虚、宗师、武圣七个等级。蛮族都是兵民一体,修练血肉之躯,分战兵、队长、校尉、统领、将军、统帅、帝皇七级。
蛮族的千人队多是战兵,十人为一伍,百人一队长,千人一校尉,万人一统领。虽说蛮族的校尉只相当于人族的凝脉,但军队讲求的是合力,一个千人队足以击杀铁风这类,相当于元婴级强者的剑魔导士。
面对手持长戈步步逼近的两支雪地蛮千人队,矮矮的精灵男手持巨剑昂首踏出一步,这一刻他的信念无比坚定。他可以跑,此时也的确能跑,但他有要守护的人,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逃走。
冥灵九站在那个矮了她一头的小个子身后,眼睛有些湿润了。看着那个精灵男的背影,她想,其实在精灵中他的个头还是很高的。想到这,不觉得,她自己也笑了。死就死吧,见过那么多死亡了,本来她就不怕死,曾经还希望眼前的小个子也能死掉,好看看他死前会想些什么。不过现在,她不想他死,只想他能活下去。
少女下定了决心,走到铁风身边道:“我有话和你说。”
“嗯?”铁风疑惑地看向少女,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就在这时,少女和铁风身后传来地动山摇般的马蹄声。怎么!背后有人。两人都是一惊,就连远处的雪地蛮族战队也停止了前进。
很快,两支骑兵队伍从永定山脉里杀出。前边的一支大约一千人,是重骑兵,皆一身黑甲。后边的一支是轻骑兵,大约两千人,全着白衣。黑甲骑兵虽是重骑,战马都覆有厚重的马甲,却清一色是改良后的飞星马,速度竟比身后的那支白衣骑兵队还快。
只远远的望了一眼,冥灵九就认出了两支骑兵的身份。那黑甲骑兵是大炎国太子虚无彦的亲军黑甲卫,而白衣骑兵正是袭击自己的那群刺客。一黑一白两支骑兵,好像两条相互纠缠的巨龙,一边前行,一边厮杀,距离冥灵九越来越近。
很快,冥灵九就在这两支骑兵中找到了虚无彦与虚无元亮的身影。这两个男人她都太熟悉了,况且虚无元亮的身影很好认,他是白衣骑兵中唯一顶盔掼甲的。虚无彦穿着同黑甲卫一样的黑铠,没有戴头盔,披着白色的斗篷,头上还绑着一条白色的布带,像是在给某人戴孝。
第四纪以后,随着战争法器的不断革新,个人的力量在战争中的作用越来越渺小。尽管虚无元亮这边有好几个反虚级强者,但在黑甲卫六级以上接近变态的装备面前,不仅无功而返,还被数名黑甲卫持血龙长枪联合冲击,直接挑死了两人。另有一名返虚级强者一个没留神,就被一名黑甲卫持连巨灵连枷砸在了后背上,当场失去了战斗力。
轻骑兵要克制重骑兵,唯有拉开距离,用远程法器攻击,一旦近距离搏杀,就是渣渣。可虚无元亮的目的偏偏是要挡住虚无彦,不让他前进,结果自然损失惨重,从永定山脉隘口到冥灵九和铁风所处的位置距离不过几百庹,就被黑甲卫枪挑锤砸的弄死了三百多骑。
“我是大炎国皇十七子虚无元亮,与你们雪地蛮有合约,快!快挡住他们!挡住那群黑甲骑兵,他们都是太子虚无彦的亲卫。”虚无元亮终于看到了雪地蛮族的两支千人队,即开始丧心病狂地喊道。
听到虚无元亮的喊话,雪地蛮族的战队果然有了反应。两支千人队迅速从并列前进变为一前一后纵向排列。两支千人队的雪地蛮族战士都半跪到雪地上,将长戈斜放身侧,末端插入雪地,前端成一定角度指向前方。在他们的眼前,马蹄踏雪疾驰,大地轰隆作响。须臾,黑甲骑兵即冲至眼前。
马铠太厚,等级太高,蛮族战兵的长戈根本无法刺到战马的身体。虚无彦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跑到哪里,黑色的洪流就跟到哪里。他手中的龙血长枪平放,根本不需要使什么力量,任由战马带动着穿透一个个雪地蛮族战士的身体。眨眼之间,两千雪地蛮兵就损伤过半,被黑甲卫冲散。
铁风看着奔驰而过的黑甲骑兵,嘴角上翘。只对身旁的少女说了声:“九儿,走!”未等少女反应过来,轻若风动的身体就被小小的精灵男横抱而起。一脚,铁风就把一个策马而来的白衣人从战马上踹下,抱着冥灵九,夺了那人的战马,紧追黑甲卫而去。
虚无彦纵马狂奔,忽然他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喊:“太子小心,前边有伏兵。”于是他就扭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精灵男骑马紧跟在他身后,他却不认识。不过,那匹马上还有一个少女,正眯起眼睛瞧着他。虚无彦淡淡一笑,朝身旁的亲卫打了个手势,道:“保护好他们。”说完,就不再回头。
冲过土坡,进入雪原,虚无彦就看到了十万雪地蛮族大军。尽管兵力相差悬殊,他却没有勒马止步。重甲骑兵踏入战场,跑起来就不能停,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战马强悍的冲击力,高等级厚重的装备,是重甲骑兵压倒敌军的优势,同样一旦驻足不前,或落马,那就是重甲骑兵的灾难。
虚无彦没有选择从正面硬冲十万蛮族军阵,他率领黑甲卫开始在雪原上兜圈,绕到了雪地蛮族的侧翼。平原最适合骑兵穿插。黑甲卫先以远程攒射法器攻击,再以飞矛短斧等刻有铭文的武器投掷,靠近后即更换龙血长枪冲刺,待冲入军阵,便持连枷或巨剑挥砍。从雪地蛮族军阵的一角开始,黑甲骑兵就好似在麦田中收割庄家一样,不停地收割着蛮族战士的生命。
虚无元亮紧追黑甲卫不放,他的白衣轻骑成了黑甲卫最大的威胁。一个黑甲卫受到两名白衣人的夹攻,马速渐渐慢了下来。很快就有一个雪地蛮统领出现,举着巨斧砍了过去。那名黑甲卫躲无可躲,只好避开要害,扔下龙血长枪,换巨灵连枷硬扛了这一斧,竟被蛮族统领凭蛮力从马上震下。他落到雪地上,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脸,就有四五把钝器砸成了肉酱。
雪地蛮的军阵被黑甲卫硬生生的冲散,一旦被突破,只需半个时辰铁甲卫就能到达破蛮城。冥灵九似乎看到了希望,她的耳畔传来铁风的声音:“刚才,你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少女低下头,静静的不再说话。
一阵尖啸声划破雪夜,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天空,一个个巨大的火球出现在众人头顶。在冥灵九与铁风不远处,正同黑甲卫缠斗的虚无元亮发出尖叫。
“我是大炎国皇十七子!你们不能这样!不能使用远程攻击!”
没有人理会什么十七皇子,随着一声声巨响,整个天地都开始燃烧,在这一刻无论是黑甲卫、白衣人、雪地蛮族,都在熊熊的烈火中发出了最后的呻吟。赤红色火焰吞噬一切生命,即便是刻有铭文的法器也在大火中融化。
虚无元亮死了。死的很凄惨,他被火球炸去了半个身子,在冥灵九眼前叫一个纵马而来的黑铁卫一剑销去了脑袋。
虚无彦也受了伤。他的战马死了,倒在血泊中,压住了他主人的腿。厚重的铠甲成了虚无彦的负担,让他爬不起来。冥灵九让铁风跑了过去,帮浑身是伤的太子脱离了困境。
周围依旧是厮杀声震天,只是失去了统帅的指挥,黑甲卫立即陷入被动,正被雪地蛮战士用长戈一个个从战马上拉下,然后又用钝器活活砸死。
冥灵九望着燃烧的世界,刚刚才有的一点希望之光已经熄灭。
冲不出去了。
以前,她不怕死,认为死亡其实是一种归宿,可现在为什么又不想死了呢?
少女看了一眼已经卸下重铠,正盘膝疗伤的虚无彦,又看了一眼铁风。目光中充满决绝。
“铁风,你走吧。”
“我不能走。”精灵男道。
“你不是他们的目标,你也有能力逃走。这里不应该是你的归宿。”
“我不会走的。”精灵男继续道。
“你应该活下去。”
“我说过,我不会走。”
“为什么?”
“因为,有你。”铁风毫不犹豫的回答。
少女笑了,笑的很凄美。这句话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
“豆丁男,你听着,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都不如虚无元亮,至少他是我未婚夫。”
“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走的。”
“好,你不走,是吗?怕我死,是吗?那好……你不走,我现在就死。”说着话,少女的手里已经出现一把匕首,顶在了自己的颈部,刺出了一道血痕。
铁风望着少女,没有走,也不敢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铁风,不要死,死在这里没有意义。如果你真想救我,去破蛮城吧,看你能不能搬来救兵。也许,还来得及。”
少女哀求着他。于是他走了。挥舞着重剑,迅速砍出一条血路,迅速远遁……
“不要死,铁风……其实,我也不想死。你知道吗?我很想,很想 —— 做你的新娘。”
终于,两行泪从少女的眼中溢出,凝结在风中……
九、
少女少女心
铁风走了,走了已经半个时辰。冥灵九有点抱怨铁风走的太快。
战场形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那些从天而降的火焰似乎永远不会熄灭,不论是落在铠甲上,还是落在血肉之躯上,甚至是落在雪地上,都会燃烧不灭。
黑甲卫只剩下二十几人,全都放弃战马成了重甲步兵。他们为护住太子虚无彦布下了结界。这结界是顶不住蛮族攻击的,只能防火。
也是因为火太大,雪地蛮族暂时停止了攻击,只围不打。这倒是让冥灵九能多苟延残喘些时间。于是,少女坐在结界里,想想人生,想想死亡,琢磨些靠谱或不靠谱的事。
大火烧红了天空,甚至遮蔽了晨辉。大火也烧化了雪原,雪水与血水融为一体,上面漂浮着厚厚的油脂。至于那些都是什么油,还是不要细想的好。
有两个年轻的黑甲卫已经呕吐了半天,太子虚无彦的脸色也很难看。冥灵九倒是还好,类似的画面她见过,从那些死人的记忆里,而且不止一次。
虚无彦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变得有些爱讲故事。他盘坐在地上,对他来说冥灵九算是一个听众,也不算是,毕竟有没有冥灵九,他都会是这个样子。
“小九,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在破蛮城。
那时候我是来这里狩猎的,受了伤,就住下了。她一身男装站在我面前,其实我知道她是个假小子。
当然,她那么聪明,早该知道我看出来了。
我行动不便,她就跑来和我下棋。丢人啊,下了三个月,我一盘没赢。
我去过她的闺房,是她偷偷带我去的。
嗯,那屋子就不像是女孩子住的。书架上全是兵书战法,修练秘籍,还有些什么商法典、民法典、数术计然之类的。刀上架,剑上墙,屋子正中还摆了个大沙盘。
其实,我知道她不喜欢这些,她喜欢静,喜欢烹饪,喜欢女红。
她的琴弹的很好,菜做的也很好吃。
她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我。
我说,我一定会娶你……”
说到着,虚无彦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说的那个她,是神图将军?”冥灵九试探着问。
“将军……”虚无彦一声冷笑,“她叫神图雪。”
冥灵九明白了,许多市井谣传都有了明确的答案。
“我这次来,就是想来送她最后一程,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这里毕竟是曾经属于她的土地。”
……
虚无彦闭上眼睛,似乎累了,似乎在回忆。冥灵九有些怜悯眼前的太子,更同情那个叫神图雪的女人。神图氏上代家主是几代单传,可神图氏家主的位置只能传男不能传女,如果没有合适的继承人,神图氏势必分裂。
他也好,她也好,还有她自己,都是被命运捉弄,选定的人,没法逃离……
天大亮了,雪早停了,火已灭了,一切也该有个了解了。
没有战鼓声,没有呐喊声,唯有一阵马蹄声,在旭日阳光下送来了一个胳膊长腿短,头上长着银角的家伙。
“前,前,前边的人……你,你,你们给我听着。”没人想到,这个长的五大三粗的家伙竟然是个磕巴。
“我,我,我们,我们统,统,啊就统帅说了……你,你们必须投降,不然,不然……”估计这家伙自己也觉得说话太累,干脆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继续道:“你,你们明白?”
结界内,虚无彦的脸一抽一抽,怒道:“竟敢派一个磕巴出来侮辱本王。”说着就从储物器中取出一把射月弓来。
远处那个家伙倒是眼尖,拔高了调门嚎道:“两 —— 军,交战,不 —— 杀来使。”一句话,弄得众黑甲卫面面相觑。
却听那磕巴继续说:“其——实,也不是事,算了,你们派,派个人过来,自己看吧。”说完,这家伙竟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卷玉简。
虚无彦示意,一名黑甲卫走出结界,取回了玉简。
原来,那个磕巴叫陆仁甲,是过来劝降的。此次雪地蛮族大军的总统帅名阿姆特,他得知被困在结界中的是大炎国太子虚无彦和冥灵氏第七顺位继承人冥灵九后,便有了奇货可居的想法,提出以武力论成败。双方各派人比武三场,若虚无彦一方胜,他愿意放所有人走;可若是雪地蛮族武士胜,太子和冥灵九就得投降为质。
很明显,那个阿姆特统帅事前做足了功课,知道虚无彦受伤,冥灵九是个武道废材,能上场的只有剩下的二十几名黑甲卫。当然,要是虚无彦或冥灵九愿意下场比试,直接生擒更好。
比?还是不比?
“比。”冥灵九道。
尽管已对援军不抱任何希望,但拖延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那么,谁先下场呢?虚无彦肯定不行,更没人看得上冥灵九,结果二十几名黑甲卫抓阄,一名三十岁的中年汉子中了头彩。
人定好了,比试就开始了。
雪地蛮一开战就派出了名将军,上场的那个中年汉子只有凝脉期修为,层次差距太大,被对方直接一拳爆了头。
这一下,虚无彦这边所有人都沉默了。接下来谁上?输了对方就是二比一,就得投降了。
“我上。”冥灵九站了出来。
“你?”结界内,所有人异口同声。
“他们要的是我这个人,不是要我的命。我上不会死。输了,我担得起这个责,最多投降。当然,我不会投降。”冥灵九道。
“好吧。”想了一会儿,虚无彦同意了。其实他想自己上,但他的身份太尊贵,一旦被擒万事皆休。
最多小九输了,一起战死好了。虚无彦想。
结果,当冥灵九走出结界,踏入战场时,“哈!”十万雪地蛮族都笑了,嘲讽声铺天盖地。
“这是没人了!”
“哇!笑死我了,大炎国没人了!”
“女娃子,你好像才炼体二级吧?”
“放心,哥会疼你的。”
“妹妹我思之。”
“哥哥我错了。”
“哇,哈哈哈——”
冥灵九的对手还是上一场那个蛮族将军。这家伙一身腱子肉,个头足足是冥灵九两倍,鼻孔朝下俯瞰冥灵九,道:“你就是那个能看人魂魄的小妮子?”
“是人死前的记忆。”冥灵九淡淡地道。
“嗯,小妮子倒是长的标志,听说你除了蛮族血统,其他血统都有,做我第九十九个姨太太吧,我帮你补上这个缺陷。”这蛮族将军说完,雪地蛮族军阵内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
“好吧,你能打过我随便。”
“真的。”蛮族将军眼前一亮,他根本没想到冥灵九会答应。“好,我就用一根手指头和你打,我可不想伤了我的小九九。”
冥灵九一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蛮族将军倒不在乎冥灵九的态度,他还果真怜香惜玉,把气力凝聚到了右手食指上,朝冥灵九慢慢点去。
忽然,一股念力从冥灵九右手的戒指上突然冲出,化成一巨大的手掌印,还没等那个蛮族将军反应过来,就拍中了他的顶门。只听“啪”的一声,那蛮族将军脑浆迸裂,爆头当场。
寂静 —— 战场两边一边寂静……
这是,什么情况?一个炼体二级的人族,怎么可能秒杀一个蛮族将军!
战场两边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刚刚那一股念力,那是宗师级强者才有的境界。但是……战场两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冥灵九身上。没错,是炼体二级,这,也太说不清了。
的确,冥灵九刚刚使用的念力的确属于宗师级强者。这一切若追本溯源,还得从冥灵九的老师崆峒派掌门薛战旗说起。
当初,薛战旗迫于皇室压力,捏着鼻子收了冥灵九这个超级废材。其实,薛战旗也很看中冥灵九的特殊天赋,在冥灵九身上没少下功夫。可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却依旧无法解决冥灵九体内的血脉相冲问题。没办法,考虑到冥灵九的安全,薛战旗就用一件件法器把冥灵九武装到了牙齿。冥灵九右手的戒指中,就藏着薛战旗的一缕神识。这就没天理可将了,谁让人家崆峒派是鸿蒙大陆的科技急先锋呢?
不管怎么说,,一比一平。比试还得继续。
这一场是决胜场。上场的依旧是名蛮族将军。只是这名蛮族将军的体型并不高,比普通的人族男子还矮一些。
“我叫贝希摩斯。”那个蛮族将军道。
“你好。”
“你手上的戒指不错。”贝希摩斯道。
“我老师硬塞给我的,不好不要。”遥远的鸿蒙学院内,薛战旗打了个喷嚏。
“你老师是宗师薛战旗?”
“是啊。”
“难怪了。”贝希摩斯思考着道。“你身上应该还有很多了不得的法器吧?”
冥灵九没有回答。
“我出手了,爵爷小心。”
如果刚刚冥灵九没有使用戒指中的神识,贝希摩斯也不会把冥灵九放在眼里,但既然知道冥灵九是薛战旗的弟子,他自然不敢大意,一出手,就飞上半空,手臂像橡皮筋一般伸长,轰出一记重拳。
只见苍白色的光芒在冥灵九身前凝聚,显出一个盾影,竟然是防护屏障。贝希摩斯的拳击打在盾影上,嗡嗡作响,却打不到冥灵九的身体,被一一化解。
能挡住蛮族将军的攻击,至少也得是五级法器。但蛮族将军就是蛮族将军,是相当于返虚级的存在,炼体与返虚不知差了几个层次。防护屏障能挡住贝希摩斯的拳力,却挡不住拳风。冥灵九被贝希摩斯逼的一步步倒退,血顺着口角溢出。突然,贝希摩斯翻身一个回旋踢,踹在了盾影上,冥灵九就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起,又重重落地,却又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用先前那一招了?是因为用不了是吗?”贝希摩斯一边走向冥灵九,一边问道。
“被看出来了。”冥灵九惨笑着说。
一缕宗师级强者的神识,哪能是说用就能用的?每使用一次神识戒指,都得用大量天地元气滋养一个月,是相当烧金的。原本,那枚神识戒指应是冥灵九的终极手段,莫奈何,形势比人强。
“放弃吧,你不过炼体二级。”贝希摩斯在冥灵九身前止步,仍谨慎地保持一段距离。冥灵九看得出,对方是要生擒自己。
不会让你得逞的。冥灵九暗自道,右手一翻,从腰间储物器中摸出了四块棋子大小的飞石,双瞳闪烁着幽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贝希摩斯的动作。
贝希摩斯嘴角一撇,深吸一口气,长臂展开,浑身肌肉骤然膨胀,骨骼噼啪作响,头顶银角闪闪发亮。这是雪地蛮族的天赋:狂化。一旦进入狂化状态,雪地蛮族的力量和速度都会暴增,但只有极少数雪地蛮族强者可以做到狂化。
狂化后的贝希摩斯双眸变白,嚎叫一声,手臂伸长,张开五指就朝冥灵九抓去。
太快!
冥灵九还没反应过来,顿觉肩膀已被对方按住。来不及多想,她抬手就将四块飞石朝贝希摩斯的印堂、天突、膻中、巨阙,四穴掷去,角度异常刁钻狠辣。
贝希摩斯感知到四块飞石上刻有五级铭文,足以杀他,不敢怠慢,却又想生擒且不伤到冥灵九,只好放开冥灵九,收回手臂,闪身躲开了飞石的攻击。
而冥灵九可不会对贝希摩斯客气,得势之后,立即一连又掷出十多块飞石。每一块飞石落地,都会炸出一个深坑。周围无论是蛮族还是人族,都看得无不乍舌。
于是,由于贝希摩斯投鼠忌器,战场上出现了滑稽可笑的一幕,一个蛮族将军竟被一个炼体级的人族少女用飞石打得时飞时落,东窜西跳,只是那些飞石的伤害力也未免太强了些。
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足足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冥灵九终于停止了攻击。贝希摩斯扭头,瞪眼看向冥灵九,气道:“怎么不打了?”
“没石头了。”
“该投降了吧?”贝希摩斯问,他没有想到少女这么光棍,略微感觉有哪里不对。
“不会。”话音刚落,冥灵九手中已多出一把匕首,直向自己的胸膛刺去。贝希摩斯的瞳孔收缩,他想救少女,可距离过远,少女身前又有防御屏障,来不及了。
少女的眼睛也湿润了,恍惚中,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又看到了那个矮矮的,豆丁男的身影。
她的手腕一痛,匕首落地。就听见豆丁男道:“一个女孩子,一天内用匕首自杀两次,有点多啊?对了,好像有谁说想做我的新娘。”
尾声
只因为有你
当雪地蛮族十万大军囤积粮草的方向发生爆炸,并开始着火时,那位阿姆特统帅就有了撤军的打算。
当武当、少林、峨眉、崆峒、巫山、青城、昆仑、神农、麒麟、泰山,十大门派的旗帜与大炎国皇室的旗帜一同出现在雪地蛮族大军周围时,那位阿姆特统帅即下令突围了。
不二僧把鸿蒙学院十大门派弟子和皇室的羽林卫带来了,铁风把神图氏的府兵带来了,战争便很快结束了。
战后,冥灵九问铁风,他是怎么潜伏到自己身旁的。铁风回答:“你搞那么大动静,谁还注意我啊?”
冥灵九想想也是,这家伙本来就是潜伏高手。再说,就他那身高,扎人堆里还真不容易冒头。
冥灵九又见到了南河督卫,他的卖相依旧不错,看着很是正气凛然。他给冥灵九送来一封大炎帝的手谕,说是不必再看神图将军的记忆了。冥灵九与南河督卫做了官面上的交接,两人都没提永定山脉里的那些事。
铁风说,“神图氏有了新家主,是个八岁的孩子。”
其实,这些事冥灵九也有所耳闻。
如果不是铁风及时赶到,神图氏的四大掌权家老还在党同伐异。直到铁风从神图氏将军府的暗室中,找到那个从贴身丫鬟变身成正室的女人,并领着一个血脉无比尊贵,名为神图思彦的八岁孩子出现时,神图氏才有了新的家主。
雪地蛮族的军队刚刚逃走,太子殿下就住进了神图氏的将军府。太子给大炎帝上书,说是打算在破蛮城常驻以抵御蛮族。大炎帝为此大为满意,表彰太子,赞扬其:识得大体。
冥灵九不能在破蛮城久留。事情大体处理完毕,便去神图氏将军府向太子辞行。太子住在已故神图将军的院子里。冥灵九见到太子时,太子正背对着门负手而立,呆呆地看着墙上的一幅字画,对冥灵九的到来无知无觉。引路的丫鬟说,那是已故家主的遗物,太子总是盯着看,一看就是一整天。
冥灵九好奇,探头看去,见那画上画的是两个男孩在星辉中对弈,斜上角还有几行娟秀的小字:两地人,两地思,两地常相望,相望不见,相忘难,相守一星河。
冥灵九心中了然,让那引路的丫鬟转告太子她已来过,便转身离去。
……
光阴不留人,往事逐西风。又是一年春草绿,青山沟壑埋忠骨。
永定山脉的山路上,一辆马车侧翻,四五具官差的尸体倒在周围。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女蹲在一具官差的尸体前,她身后站着一个身背巨剑的豆丁男。
少女把手指按在一具官差尸体的额头,点点光芒飞出,升腾,凝聚,成像……
铁风看着少女,他觉得因为有她在,他才拥有了世界。
附注
鸿蒙大陆度量衡
掌:成年男子五指并拢手掌竖立时,大拇指的最上端到小指的最下端的距离。相当于17厘米。
大步:成年男子双脚各移动一次的距离,约1米。
庹:成年男子伸开双手至与胸平直,左手中指尖到右手中指尖的距离,约为1.5米。
天程:五千大步的距离,约500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