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得失之间(下)

3.

10月刚到,东城就急急忙忙的凉了下来。

对于逐渐习惯在操场上摸爬滚打的新兵们,这是个特别好的变化。最起码衣服上没了晒干的盐粒,好洗得多。

莫声照例5点就起床,为的就是抢那几个洗澡龙头,拿着盆刚要出门,碰到被尿憋醒的赵铁军,竖了竖大拇指,又跳上床继续睡回笼觉。

还有人比他更早。走到水房,张涛已在冲凉,黝黑的皮肤,一身发达的肌肉,好看的倒三角体型在冷水下散发白雾。见他进来,友好的朝旁边挪动半尺,留下更多的空间。

入学以后,407室的开水就被张涛一人包了,其余杂事想偷个懒,只要开口,他必定一条龙服务到底。按王力的说法,训练上一区队只有他像个兵,莫声一向觉得自己性格随和,但与他相比的确是自愧弗如。

打开龙头,凉水激得浑身鸡皮弹起,响亮的打了两个喷嚏。南方人民虽是有每天冲凉的习惯,可东城的天气变得这么快,让他不得不担心接下来洗澡的问题,不经意摸到结新痂的手肘,对倒功更是心有余悸。

他虽极不理解倒功的意义,但作为一贯的老实孩子,也不得不忍痛坚持。赵铁军他们几个有篮球基础,舒展跃起轻盈落地,基本没受过伤。他就不行,天生动作不协调,倒地一下总有顾忌。

这倒功就像爱情,你越怕,就越疼。

胡思乱想的洗完回到宿舍,张涛正一口气提进来六壶水,放下后又马不停蹄开始扫地擦桌。赵铁军是寝室长,看张涛又在抢着做事,赶紧表扬两句,他只是宽厚的笑笑,加紧了手里的动作。


莫声爬回上铺,顺带踹了脚正躲在窗帘后面抽烟的王新,两人哈哈一笑,算是互问了早安。

“听说今天要摸真家伙。”赵铁军边倒水边说。

“真的?”王新从窗帘后面冒出半个头,兴趣盎然。

“你个死胖子,也有的感兴趣的事儿?我老乡马奇说的。”

“大黑塔?”王胖子熟练的掐烟,顺手拿过赵铁军倒好水的脸盆。

赵铁军伸出大长腿,准确的踢向矮他两头的王新脑门,后者快速放下水盆,又开始去祸害莫声。

“对,他们97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搞的武装越野,马奇是校队篮球队的嘛,球队教练管军械的,这几天指挥他们在4号楼清枪呢。”赵铁军边说着把滚烫的毛巾拧得半干,仰头捂到眼上,发出两声惬意的干嚎。

说到4号楼,莫声又开始走神。

从小跟着刘叔潜移默化积累了很多房屋结构的知识,就他看来,这学校处处透着古怪。

先说4号楼,窗户少得可怜,顶上又莫名其妙建了个小屋,承重柱粗大得毫无必要,楼后空无一门却24小时有哨兵。

2号楼岗哨更多,每天这么多高年级学生老师进进出出,5层的小楼怎么装?

另外就是那些随处可见的电网和电塔,有的是高压,有的像通讯,可从不见匹配的用电设施。

他越是研究,就越没有头绪,按照学校的纪律,他不敢与人讨论,憋不住想和文伟峰说说,这小子兴趣完全停留在卓玛身上——她是藏族,她从小学开始就在内地读了10几年书,她是校学生会宣传部长,她是校广播站站长,她是校辩论队队长,她她她……

莫声被他烦得不堪其扰,躲了几天清静,心里又空落落的。

渐渐的,他开始有事没事引导伟仔说卓玛的事情,平凡如他,自知卓玛星辰熠熠毫无机会,索性深藏心底,默默关注。

每天,校广播里卓玛好听的声音,陪伴着他早饭午休散操,特别是中午,他都会在宿舍窗边等一等,看她准时走过小花园,上楼开播。

今天她放的是侯湘婷的《我是一只鱼》,莫声特别喜欢这首歌,跟着节奏哼哼着到了食堂,要动枪的消息已传遍所有新兵。

练了1个月,所有时间都被三样事情填满——军训,学习,内务。特别是近乎苛刻的内务标准,豆腐块和床单无皱不用说了,宿舍死角必须一尘不染,连牙缸上放的毛巾也必须叠成豆腐块,和牙刷脸盆放置成固定角度!这到底是军校还是卫校?

终于要有点军校的样子了。想到枪,他少年的热血开始沸腾。

在兴奋的讨论声中,他逐步被带进铁马冰河的幻想里,各种猜测与期待,总算给沉闷枯燥的军训带来一点生气。枪对军人的意义每个人都懂,在和平年代,它就是想象中冒险与危机最近的钥匙。

多年后,当他们接触了各式各样的枪,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血,最反感的的东西,也是枪。

 操场上,各区队列队整齐,场边一溜停了3辆军绿色大卡。刘团副指挥各区队长从车上扛下军械箱,弯腰在脚边拎起一把,咔擦几下上匣拉栓、折叠托肩、举瞄一番。

队列里一阵躁动,大家期盼了好久的武装越野终于要开始了。

“我讲一下,”队伍齐整立正,挺胸收腹,人人都要扛枪上阵。

“稍息。今天,你们将迈入军训的新起点,当然,也是你军旅生涯的重要起步。从现在起,各自的配枪将会和与你一直捆绑,直到毕业。”

“我手上这把叫85式冲锋枪,平时可称85式,是主要配发特种兵的单兵武器,轻、准、猛,是它的主要特点,运用弹药较多,因此兼容性很好,具体的参数性能要领由各区队具体讲解,我只强调一点,就是枪的重要性。作为一个军人,一定要牢记枪对于你的意义。”

“枪在人在,枪亡人亡。枪,就是你的命。枪丢了,你的今后也丢了,听明白没有!”

“有!”

“下面各区队长带回讲解,各班做好登记配发,今天起晚上的文化课改为枪械知识,务必尽快学会,学精。带开!”

两天后,第四次紧急集合哨首次在白天吹响。不用打探,大家都清楚本次重点不再是军容和时间,也不再以跑圈结束,每个人认真查验装备,郑重其事的接过配发的85式。

真正的考验,武装越野正式登场。

乡郊小道上,队伍沉默而快速的移动着,整齐的步伐划破寂静,惊飞几只鸟儿。到达越野场后,各区队按照指令以班为小组带开,扇形候令。区队长们拿着秒表,逐一说明越野路线和科目,最惨的消息是,倒数的两队,要重跑一遍5公里。

莫声看着眼前稀稀拉拉的山丘,不禁为身边高矮胖瘦的队友担心,等真正跑起来,更是直接化为绝望。

小合山不同于东城大多数丘陵,地势很开阔。1师选择这里为固定训练场,不是没有道理,虽看起来平坦,地形却非常复杂,宽阔的平地四周围绕着小湖泊、石头山和一小片天然湿地,沿途四处设满掩护网、单边桥、泥水坑和软梯。

场地四处插满了标示,按照线路,各队要完成翻越、跳圈、匍匐,倒爬等多项训练动作。2班几人里,张涛平时刻苦训练派上了用场,一人远远跑在前面,紧跟的是赵铁军和莫声几人,小猴子和胖子就惨了,连班里的两个女生都跟不上,勉强追在队尾,枪托和水壶的撞击配合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声,着实惨淡。


翻过几个障碍,后面是开阔的冲刺区,张涛几次折返,拿过女生的枪,接过胖子的水壶。赵铁军也跑回来拽着小猴子刘玉明往前赶,大家逐渐有默契的把困难户们夹在中间,聚成小块同步前行,拼命完成最后的冲刺。

李亦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差点跌倒,顾不上形象,枪是谁拿走也忘了,障碍区消耗体力过多,浸湿泥水的迷彩似有千斤,此刻仅靠意志支撑,处于强弩之末。

身后的吴桐更是自身难保,勉强维持跑步姿态,速度比走还慢。赵铁军眼看大多数队伍已完成任务,急得大声吆喝,张涛默默背着好几杆枪,时前时后、或推或拽,2班就像是被牧犬驱赶的羊群。

李亦可的小腿已失去知觉,深浅几步突然跪倒,膝盖重重的碰到石头上,多日的训练让她用最后的力气翻滚了一下,但触碰处还是钻心的疼。

吴桐伸手去拉抓了个空,自己也险些摔跤,慌忙招呼,张涛见状把枪丢给几人,折返回来,背着李亦可就跑。

好歹终于冲过终点,王力手一摁,幸运的保住了倒数第三的位置。

“我的枪!”李亦可不顾疼痛,第一件事就找枪,赵铁军递给她后,看到膝盖处已渗出血,顾不上气没喘匀,四处大叫医生。

很快军医过来,几下剪开裤腿,右膝盖处血肉模糊,简单处理未见骨伤,大家才松了口气。

大多数队伍都溃不成军,稀稀拉拉的散落山顶,身体虚脱后吹着瑟瑟凉风,汗水又冰又湿。莫声独自坐到岩边,看着远方乌云压顶,四野黑寂,没来由的烦躁逐渐将他淹没。

第一次,他对集体的胜利失去了喜悦,想着回宿舍还是只能用凉水冲洗,他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感。那些稀奇古怪的建筑,那些精确到分的命令,此刻都显得如此丑陋。他越来越难以理解它们的意义,更是无法想象自己的大学生涯就这样无趣度过。

这一刻,所有压抑的情绪越涌越高,即刻将把他撑爆,我们的老实人莫先生,在旷野的山顶,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几声怒吼。


4.

清晨操场,天空中的月亮还未褪去,淡白色的轮廓分外的圆。

场边周大队和刘团副在商量着什么,说到高兴处两人笑起来,朝队列指指画画,王干事少见露出笑容,好像听到什么好消息。

各区队站定后,刘团副宣布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今天中秋,下午只训到4点,结束后各区队领月饼,晚饭过后操场集合拉歌比赛,明天上午休息半天,下午复训。

这些入校后一天没有休息过的囚犯,高兴得忘记纪律立刻狂呼。

各教官例外没有喝止,接下来几个小时的训练,各人卯足劲头,一时操场上生龙活虎,好不热闹。饭后,各区队拿着领到的月饼到足球场集中,满心期待军训以来的第一次娱乐活动。

吴桐悄悄丢掉学校发放的月饼,眉头皱成一团,起了个这么好听的名,里面却尽是来历不详的果脯。

翡翠馅,哼。她想起家乡那些精致的小点,妈妈做的糯饼,还有正是当季的大螃蟹。虽然一直是独立的孩子,此刻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是她第一个远离家乡的中秋,她抬头看天,青白色的月亮已从天角露头,各区队逐步列坐,拉歌就要开始了。

王干事简单解释了拉歌的规则,吩咐了下去,各区队长都是老兵,拉歌更是轻车熟路,王力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招数,两只手反方向挥动,大嗓门一张,挑衅旁边的区队。

“东风吹,战鼓擂,要拉歌,谁怕谁!”

“让我唱,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放!要我唱,偏不唱。你能把我怎样样?”对方也不示弱。

“8班真不爽啊,唱歌唱不响啊,不唱不勉强啊,不如去站岗啊!”

一时间,各显神通群魔乱舞。新兵哪里见过这阵势,好笑之余,也渐渐被带动,一并亢奋起来。

球场上像下了饺子,各式革命歌曲在方阵间起伏,不管曲调、无视节奏,唯一比的就是音量,唱到最后各人声嘶力竭,把词喊过对方就是胜利。

王力的嗓子撑不住,点了李亦可上去带,她腿伤未愈,加上疯疯癫癫又不是她的强项,几番推阻,她选择卖掉自己的死党——反正吴桐唱歌也挺好听。没想她挺大方,头一昂就站到了队前。

“同学们,咱们来个新世纪的拉歌吧!”好看的睫毛忽闪。

“好!”王新,赵铁军几个带头捧场,队伍里几十双眼齐刷刷望向她。新世纪拉歌?什么情况。

“那大家跟着我唱啊,对面的女孩看过来,预备,唱。”

队伍面面相觑,只有2班几个死忠敢跟唱,起初几句还看着王力眼色,没想王力充耳不闻,徐副区队长居然还跟唱起来,大家壮了胆,声音越来越大,立马在革命洪流里注入一股异响。

一区队每人都带着恶作剧的笑容,这个时候唱这种歌,带着股犯忌的快感,大家尽力踩准每个节奏和音调,拉歌终于回归歌唱本身。

这些看似平常的乐趣,已被这枯燥一月无限放大,那些只有失去才能体会到的平凡幸福,洋溢在大家的脸上,伴着满月,逐次绽放。

渐渐的,全场被调动起来,开始转入流行歌曲大PK,各式流淌于夜市的口水歌曲,依次翻出齐唱,这些离家万里、鞭挞脚踹的孩子,终于找到个释放的豁口。

不知是谁起了个恶俗的头,口水歌之王《流浪的人》终于起唱,大家或多或少都被勾起对家乡的思念,在中秋这个特殊日子里,气氛转向伤感,逐渐凝重起来。

吴桐不经意看见刘玉明忽闪的大眼睛汪满了泪水,正使劲望天,想起那个关于猴子和月亮的著名故事,心里是又想笑又惆怅。


这么特殊的日子,可不能这么下去。她不禁有点后悔起了这个头,小跑到场边,跟白指导商量起来。几句之后,白指导走向林教官。

吴桐跑回队列,蹲到小单身边,几句耳语把他变成了拨浪鼓,他费力劝阻,却是止不住吴桐笑着起身离去,不一会林教官回来,手里又拿着那把吉他。

吴桐站到场中,宣布了小单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各区队见来了新节目,打足了精神起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小单赶鸭子上架,极不情愿的拉起了旁边的文伟峰,后者倒是挺高兴,跳起就跟他上前,不一会,卓玛带着马奇几人,拖着话筒和音响也出现在场中。

两人等待期间低头商议,等架好了设备,调试好话筒,倒是也落落大方的站到中央,百双眼睛看向他们,全场寂静无声。

没有任何预兆,小单突然起手扫弦,几波金属样的节奏射出,简单又有力,一下就压住喧闹的全场。琴声里,文伟峰的歌喉居然清澈有力,小单略一迟疑,转换成和声,两人配合默契,排练过一般。

那时,这首《痛哭的人》还并不流行。多年后,当李亦可在KTV突然听别人唱到,立即被瞬移到这个中秋夜。当时的月光和空气近在咫尺,一闭眼,还能闻到秋天清新的草籽味,想起离去林教官,还有一去不返的青春,竟泪如泉涌。

两人不算大声的唱和着,偌大操场鸦雀无声,他们原始但纯粹的歌声来回传遍每个角落,路过的师兄师姐也驻足观看。大家被特殊的气氛感染,跟着歌词找到心灵的归途,走进撕碎寒风,在惝恍的秋夜不醉不归,哭得如此狼狈……

一曲终了,爆发雷鸣掌声。周大队和林教官少见的拍手,两个最不安分的捣乱分子,此刻却成了最有效的安定剂。

小单压抑自己心里得意的情绪,故作冷静坐回二区队方块,朝不远处吴桐竖起的大拇指笑了笑,算是回应。

各区队被小单和文伟峰的歌声感染,争先点人上去表演,一时间各显神通好不热闹,卓玛也被白指导拉上来,轻车熟路的清唱了首藏歌,极有穿透力的歌喉震动全场,总算是给这个中秋夜,画上了个完美的句号。

拉歌完毕,各区队带回解散,小单去找林教官还琴,在楼下遇到了卓玛。

“你是不是刚开学的时候,抗着个大木箱?”

“没有。”

“就是你吧!那时候头发老长,更像个文艺青年。”

“不是我。”

“有没有兴趣参加学校的合唱团?”

“没有。”

卓玛被这个闷瓜呛得够呛,无可奈何的让开道路,小单招呼也不打,径直上楼。

大队部里,没有找到林教官,却意外的遇到了白指导。

接过琴,白指导没有马上叫小单离开,而是泡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新嫩的绿叶在滚水里翻腾,煞是好看。

白指导笑眯眯的叫他喝,并不着急开口,小单拘束的吹了几口,脑中急速回闪近日行为,没筛选出多大的违规,满心狐疑,不知道女神葫芦里卖什么药。

狭小空间里,就只剩他和白指导,悠悠兰香卷着茶味再次袭来,他心砰砰跳,不敢直视,只心猿意马不知所以。

“你别紧张啊,”白指导笑了笑,“就是想跟你聊聊。”

“我没有。”

“你看你啊,高考成绩也不错,歌也唱得好,我看你的登记表上还是校足球队的,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沉默。

“上次跑圈完就问过你,你其实是个挺好的学生。再说你就算是退学成功了,回去重回起点,也不一定能上自己喜欢的学校。”

小单不服气的咧了咧嘴,自顾自喝了一口茶,眼光游离,依旧不语。

“我跟你一样呢,我在大二的时候,还差点被淘汰。”白指导看他油盐不进,开始出招。

小单抬了抬头,好歹开始有点回应。

“其实,这所学校的好处,你呆得越久,就能体会到。当然,前提是你有留下来的能力,你这样下去,”她故意不看他,“我看是够呛啊。”

小单不置可否,如果不是白指导,他肯定要抬杠。

“过了12点,就是你生日哦。”

小单吃惊的瞪大眼睛,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

“18岁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成人呗,长大呗,责任呗。”小单终于开口,大人们说教的身影浮现,他不耐烦的皱眉。又来了,怎么都是这套。

“都不是,”白指导看他那叛逆的样子,好似管教老家上天入地的弟弟,忍不住笑起来。小单听到有另外的答案,来了兴趣,挑衅的正视着白指导双眼,等待下文。

“想知道,你就必须先能留下来,通过初选,你才会有自己的答案。”

切,小单心想,怎么又绕回来了。

白指导仿佛看穿了他,神秘的笑了笑,拉开抽屉里摸出张卡。小单好奇的接过,卡通体乌黑、烟盒大小,不像金属也不是塑料,出乎意料的沉,侧面几道暗刻和凹口,摇晃2下也听不出个究竟。

“这就是你18岁的意义,”白指导胸有成竹。“想知道,先有本事留下来。”


从大队部出来时,时针正好指向12点。这一秒,小单磕磕碰碰迈进成年。子夜的校园静悄悄,他满怀着好奇回到宿舍,他并不知道,这一天有多重要。

天空中,那一轮天涯的满月,正在云层中忽闪忽灭。远远的墙边,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从电塔基座上一闪,没入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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