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都是工人。
虽说拿工资,又可以吃商品粮,但五口之家并且双方都有老人要赡养,让缺少油水的肚子沾点荤腥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于是,厂里的职工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鸡鸭等家禽,来改善伙食。
养鸡是主要为了吃上鸡蛋。
小鸡也是自己家的母鸡孵的。一直正常下蛋的母鸡突然有一天不生蛋了,并且常常“咕咕咕”的亲切召唤着,母亲就告诉我,这只鸡要“抱窝”了。
母亲会找来一只用旧了的草捂子,垫上稻草,再将事先“照”好的鸡蛋(一般一窝是二三十个)放进去。母鸡看到鸡蛋会立即安静下来,蹲在鸡蛋上,开始辛苦的孵蛋。
孵小鸡的蛋要挑选个头大的新鲜鸡蛋。然后请有经验的老师傅“照”——就是将鸡蛋对着强光,看看里面有没有“影”(看鸡蛋有没有受过精,没受过精的鸡蛋当然不可能出小鸡了)。整个孵蛋过程大约要20天左右。在这20天的时间里,母鸡几乎一动不动地蹲在蛋上,用体温慢慢的将生命唤醒,充满着慈爱的母性光辉。
每天只有傍晚时,母鸡才能下地。母亲会在地上撒点米,在小碗里盛点水。然后,悄悄的关上堂屋的门。我从窗户中看到,母鸡从鸡窝里探出小脑袋,黑豆样的小眼睛一转一顿。然后跳到地面,拉一泡硬屎,很快的啄几口米,喝点水,又跳回鸡窝。
母鸡孵蛋时,常常可以听到脚爪轻轻翻动鸡蛋时的小小的哗哗声,像母亲在呼唤着孩子。BBC的纪录片《帝企鹅日记》里也有企鹅孵蛋的镜头,二者何其相似——动物对下一代的爱是本能也是无私的,让人感动。
20多天过去了。陆续的,一只又一只的小鸡啄开蛋壳,这时候既要担心母鸡无意将小鸡踩死又要担心蛋壳锋利的边缘对小鸡造成的伤害,母亲一直守候在鸡窝边看着母鸡、捡去蛋壳。将出壳的小鸡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纸箱里,那里面已经铺上了旧棉衣,棉衣下面还垫着热水袋呢。刚出壳的小鸡湿漉漉的,毛粘在身上,好难看。等烘干了毛,一个个立即变得毛茸茸的,尖着嫩黄的嘴,叽叽叽叽的叫着——简直萌化了。
小鸡出来后,为防止与别人家的混淆。母亲会用毛笔蘸上颜料,涂在鸡头或翅膀上。涂了颜料的小鸡变得丑丑的,好像穿了不合体衣服的小孩。
母鸡开始带着小鸡四处觅食。
下雨时,母鸡咕咕的叫唤着,小鸡们飞快的跑过来,钻进母鸡的肚皮下,翅膀里。一下子,几十只小鸡居然神秘的消失了。雨停了,一个个小小的脑袋从母鸡肚皮上、翅膀上长出来一般,又很快的跑得满地。
春末夏初,小鸡长大了。母鸡是要留着下蛋的,公鸡除了留几只做种,其余的要做个小手术——线鸡。线鸡的手艺人会及时出现。
线鸡的过程并不复杂。在公鸡腹部恰当的位置切开个小口,用自制的竹绷子绷住,再将一根带线的金属杆子探进去,很快两个蛋子儿就带了出来,松开绷子,扯几根鸡毛粘在伤口上。
没两天,公鸡的伤口就神奇的愈合了。真是鸡皮狗癞。
线过的公鸡冠子变得萎缩了,也不再打鸣,只是一个劲的长肉。过年时,可以和母鸡一样煨出喷香的鸡汤来。
因为怕被偷,鸡窝在院子里。每天早上,打开鸡笼门,一群鸡就从堂屋镇定的走出去,从容的在堂屋的地上拉屎,姐姐一边打扫一边抱怨:“养鸡脏死了。”晚上,鸡上笼了。鸡有夜盲症,只要吆喝着,在前面撒米,散在外面的鸡会一个接一个鱼贯着从堂屋的引进鸡窝。
后来,鸡窝改在门外。家里倒是干净了。大约我上高中的那一年,快过年时,发生了一次鸡被偷的事件,鸡都养的这么大了,母亲心疼不已。
夜里我似乎听到了动静,要是及时喊醒父亲……我后悔不已。
好像就是那次被盗事件以后,家里的鸡养的少了。开始养起鸭子来了。
这得另写一篇了。
(胡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