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6月份,父亲检查出来是肾结石。需要做个微创手术。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只有一次被镰刀砍到手,手背上白色的骨头都露出来了,才去医院打了破伤风,平常也不怎么生病,即使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也只是买点感冒药吃两顿就好了。而这次,竟然要到做手术的地步了。他不免有些担心起来。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医生他的病情以及怎样做那个手术。
其实是个小手术,在住了三四天院之后,就已经安排好了第五天做手术。我还记得手术那天,我作为家属代表被医生叫到办公室,听他一遍又一遍的讲述手术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风险,那时候我才上大三,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舍弃了期末考试前的复习时间,赶到医院照顾父亲。医生指着那十几条的手术风险点,一条一条无比详细的给我讲着,每一条后面的潜台词就是稍有不慎就会死亡。但你必须要签署这个表,手术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都与我们无关。我当时心里很害怕,超级害怕,我觉得那种事关生死的决定我没办法直接面对,但我没办法跟我有精神疾病的母亲商量,这个家里目前能做决定的只有我。
我还是硬着头皮签了那张手术通知单,结果回到病房里就得知父亲发烧了,距离手术仅仅只剩两个小时了,医生看到此种情况,毅然决定取消手术,毕竟发烧的情况下,是没办法继续完成手术的。
父亲的这次高烧一直不退,物理降温与药物降温同时采用,但总是隔一两个小时就又继续烧起来,就这样吃了药烧退了,没一会就又烧起来的日子持续了三四天,医生们都有些慌张了,就临时改变手术策略,把插进父亲尿道的管子提前拔出来。这样后父亲的烧终于彻底退下来了。
这次真的要手术了,父亲提前在病房里换好手术衣,我能看到他穿手术衣时手有些小哆嗦,我的心跟他的手一样,也在一直哆嗦。他一直不停的问我,什么时候手术啊,不知道那个麻药打上啥感觉啊,也一直给我讲医生给他讲述的手术过程,他的话比平时多了很多,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安,但其实,我比他更加的害怕,心里更加的慌张,但我没办法表现给他,因为所有的人包括医生,姑姑,小姨都看出了父亲的恐惧。但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断转移他的注意力,消除他的恐惧。
终于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口,麻醉师让我签署一份麻醉通知单,上面又写了各种麻醉情况时可能出现的风险,当我看到情绪不稳会导致麻药损伤身体,或者患者对麻药属于过敏体质,可能会当场休克而亡。看到那些我拿着笔的都是软的,我不敢再继续看下去,手哆哆嗦嗦的签完了自己的名字。手术室彻底关闭的那一刹那,我的心有一种高空坠落的感觉,而这个时候,小姨的一句“别害怕,会好的。”让我佯装了那么多天的坚强全盘覆灭。我不想在长辈面前哭,因为我觉得我是个大人了,他们虽然是亲戚,但毕竟是除了我们家里之外的人,我们这个家里,只有我,父亲,母亲和我的弟弟,但弟弟还小,母亲精神疾病,这个家里能做决定,能扛这些事情的只有我。所以我转过头很快把那些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抹掉,装作若无其事的在手术室外等待。很庆幸,父亲的手术很成功。
父亲在刚做完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带着有些撒娇似的语气对我们说,我正做梦梦见我挖洋芋呢,那洋芋都又大又好,正挖着就有人把我拍醒了。这次我又差点哭了,不过是笑哭的那种。
经过这次事情,我才发现父亲其实没那么胆大,小时候觉得他是不怕黑不怕蛇什么都不怕的英雄,觉得他可以为我和母亲还有弟弟扛起所有,但后来才发现,他也是一个因为打针就痛的可以嗷嗷叫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