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齐路还只是个少年。少年就是天真到烂漫,纯净到无邪,踩着轻快的步伐,有永远也使不完的劲儿。当然,也有一点懵懂的爱恋。
其实说懵懂也不太对,至少他不用去考虑未来,倒不如说是纯粹。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可不会因为那么多的原因做出无奈的选择,这就是少年。
他喜欢的女孩叫做许晴,一听名字便能笑的灿烂,为此还特地写了一句话在画板上,每天报以最纯的笑脸。美术生容易胡思乱想,才能有突发的灵感。齐路深谙其中的道理,于是画着画着就会发呆微笑,以至于让人毛骨悚然,那时候他的外号叫思春的小花猫。小花猫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能在春水初生时拉着许晴的手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再即兴作一幅画,夹杂着湿润的海风与银铃般的笑声。
可齐路不敢给许晴讲,连暗示都不敢,许晴会揪着他耳朵让他用功读书。于是这个计划被无限制搁浅,只等一天拂去尘埃重现光明。
许晴作为班长兼班花自然有很多人暗生情愫,偶尔也会遇见几个大胆的人送礼送信,她都会一概敲死,连冷漠带威胁。因为她心中有颗小种子正在发芽,希望能穿着碎花洋裙和那个人一起去看海。
那天齐路打球打的有点晚,取自行车的时候黄昏的余韵已快消失在地平线。路过教室看见灯还亮着,不免有些好奇谁还这么彪悍。灯光下的许晴看上去仿佛带着万丈光芒,齐路不自觉就被吸引过去,幻想自己现在走过去对许晴深情告白,然后许晴含羞点头,从此走向人生巅峰。可惜那是想象,抬头才发现许晴正笑盈盈的看着他,立刻从脚红到脸,仿佛一只蒸熟的大闸蟹。大闸蟹连说话都结巴:“我,我那个那个回来,来,来拿,拿书。”许晴笑意更盛,齐路更加不知所措。“要不,要不我送,送你回,回家。”说完这句齐路的头顶已经快冒烟了,如果有温度计大概会直接爆炸。“那走吧,螃蟹。”许晴脸都快笑僵了,从来没想到过齐路会脸红。阳光彻底不见,大街小巷华灯初上映照在两人的脸上,齐路从许晴的眼中看见了七彩的光。两只小手有意无意擦在一起,这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想一把抓住许晴的手,牢牢扣住。
春风初盛,吹散了许晴的柔发。春意初盎,扰乱了齐路的心。齐路目送着许晴回到家中,跨上自行车缓缓而行,路灯将身影拉得格外长,一直绵延到教室。
后来齐路老是打球打得很晚,却再也没有在同样的时间遇见过许晴。
最近齐路变得有些耀眼,接连着好几幅画拿了奖。不苟言笑的老师也破例夸了他几句,朋友同学大笑着私吞掉他的作品,说是以后可以换钱。可他没能等来许晴的祝贺,可能是快要高三了,学习压力大。
少年就是累败累战,哪儿会沮丧。齐路决定主动出击,打一个漂亮的仗,拿下许晴的全垒打。全垒打需要运气和实力,齐路一样都不占,所以当他支支吾吾的站在许晴面前时,一身孤勇溃之千里。许晴本来是不想和他说话的,小孩的心思总是那么好猜,所以她没有留下来学习,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没有给他鼓励祝贺。不过她又看见了齐路窘迫的样子,不由想到那天傍晚,那张羞红的脸,那个站在自行车旁的人。于是她揉了揉快要笑出来的脸说:“有什么事么?”本来已快退烧的脸再度滚烫,齐路又开始结巴:
“我我我想给你看,看样东东东西。”
“什么东西?”
“看看看看了就就知道了。”
许晴无奈的站起身,被等不及的齐路一把抓住手牵着跑出教室。许晴怒极了,甩开齐路的手,心虚的往隔壁班看了一眼后才催促齐路走吧。齐路悻悻的收回了手插在裤袋中,关节捏到发白,低下头带着许晴走向画室。她从来没见过齐路出现那种眼神,深邃到仿佛要将人吸进去,无力到仿佛隔离开整个世界。
“就这幅画么?”许晴很奇怪齐路为何会让她来看一副刚刚起笔的画,连画的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对啊,我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画点什么好。”齐路微笑着回答,眼神中透出骄傲的光芒,说话也不再结巴。
“真无聊,我先回去了。”
“嗯好。”
齐路启开那副画,默默的看着画板上的那句话心想,小女孩的心思真好猜。
高三那一年是最快的那年,毕业那天,齐路揣着两张美术展门票。他有几幅画出现在其中,所以迫不及待与许晴分享,并且可以站在画下对她说,你看,我可以养你,我喜欢你好久了。可他终究没有将那张票送出去,也没有去看美术展,因为他看见许晴羞红着脸对隔壁班男孩说,我喜欢你。于是那两张票被抚平了放在书中,和那个梦想一起尘封在高中。
这年夏天齐路早已不是少年,他会为了生活而奔波,会为了别的原因而改变选择。少年的齐路不知所踪,只有画画还在坚持,那块画板依旧陪着他,那句话依然让他每天报以一个笑脸。
断了许多年联系的高中同学突然打电话给他,十年之约到期了。地点定在高中教室,大家想再去上次课,骗骗自己也好。不可避免,齐路遇见了许晴,她没有和那个隔壁班男生在一起。
“好久不见,许晴。”
“对啊,许久没见了。你还在画画么?”
“没,没了吧。”
“你啊,老是喜欢半途而废。对了,那次你让我去看的到底是什么?”
“啊?没,没什么,就是一句鼓励自己好好加油的话。”
“这样啊。当初你还神神秘秘的。”
齐路干笑两声,转过身与别人聊天,那夜他喝的酩酊大醉。
后来齐路一个人去了海边,在夹杂着湿润的海风与自己豪气云天的笑声中将画板丢进了海中。黑色的笔迹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快要消失不见,却又特别明显。
“你是我整个少年时代的晴天。”
齐路心想,漂吧漂吧,反正许晴家门口又没有海,她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