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妈妈是一位普通的乡村老师,平凡的旧式家庭妇女。在我生长的四线小城市里,每天守着家庭、学校,两点一线,再无其他。她从不羡慕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五十多年来除了小学时陪我去省会录节目,送我去北京读研究生外,再也没踏出这座闭塞落后的小城市半步。
妈妈不喜欢打扮,不肯用化妆品,身上穿得最贵的衣服不超过一百块钱,岁月更是在她脸上无情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衣食住行都极尽简单,所挣的每一分钱都原封不动地攒下来,供我和姐姐读书。
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孩子好了我就什么都好,我少穿一件新衣服,少用一件护肤品没关系,我的闺女一定要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最好的未来。
可虚荣心作祟的我一度很嫌弃她,不愿意在同学面前和她相认,甚至痛恨命运,为什么要让身材臃肿、面目苍老、气质全无的她成为我的母亲。
2.
妈妈前几十年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姥爷在她出生后没几天就撒手人寰,姥姥受尽苦难将她们兄妹三人抚养长大。
嫁给爸爸后,日子不但没有起色,甚至更糟。奶奶是封建时代的恶婆婆,从未给过妈妈好脸色,脏活累活全要她包揽。
爸爸是个特别孝顺的人,唯奶奶的命令是从,对妈妈的辛苦视而不见。
尤其是生下我后,爷爷奶奶一看又是女孩儿,向妈妈发了一通火后再也没有出现。
月子里没人照顾她,谁都不知道那个寒冷的冬天,在奶奶和姑姑们时不时的刁难下,在产后抑郁的折磨中,我那柔弱娇小的妈妈是怎样咬牙坚持一边照顾我,一边生火、取暖、做饭的。
在近乎丧偶式的家庭中将我和姐姐抚养长大,不曾受善待的妈妈毫无保留地给与我们百分百的爱、阳光和快乐,让我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成长。
爸爸年轻的时候脾气并不好,工作不顺心、我和姐姐闯祸,奶奶在一旁煽风点火时,他会向我们发火,大声呵斥、不让吃饭,甚至体罚。
尽管妈妈不敢忤逆爸爸,但还是会勇敢地和他据理力争,偷偷塞给我们好吃的,甚至替我们挨打。
3.
我睡觉不老实,每个深夜妈妈都会到我房间帮我把踹掉的被子盖好。
每次发烧她都会彻夜无眠地用湿毛巾一遍遍地为我擦拭身体,直到高烧完全褪去她才肯舒口气。
初二住校时,有天中午下了很大的雪,我正要端起饭盆去打饭,就看到满身是雪、脸冻得通红的妈妈走进了宿舍。
她做了我最爱的小煎包和鸡蛋羹,见到我就赶忙说“赶紧看看凉没凉,趁热吃。”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狼吞虎咽地吃着世间最珍贵的美味,一旁的妈妈搓着冻得通红的手静静地看着我,满脸的幸福和知足。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那天她饿着肚子在狂风暴雪中走了一个小时,看我吃完饭后又艰难地走上回家的路……
我总是能回忆起那个冬天的正午,关于那顿美味的所有细节。在我沮丧、难过、消沉的时候,这些细节支撑我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勇敢地前行。
读初三的时候,学校老师让我参加市里组织的作文比赛。当时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写一篇文章送给妈妈。
于是,汇聚了很多真挚情感的《妈妈,歇歇吧》,获得了市里作文大赛的一等奖。当我兴高采烈地把获奖证书拿给妈妈看时,她幸福满足的样子别提有多美。
4.
我生完孩子后做月子,虽然请了月嫂,但妈妈还是每天一下班就来帮我擦身、按摩,负责孩子和我的饮食起居。
我问她孩子出产房的时候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她的回答让我永远铭记于心。“那时候只想着你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大出血,根本没心情看孩子。”
世界上用百分之二百的心思来爱我的也就只有她了吧。妈妈是血浓于水的存在,是不管任何时候都会站在你身前默默保护你的人。
不知道是激素的作用,还是长期憋在房间里引发的苦闷,月子期间我的情绪起起落落,有产后抑郁的征兆。不受控制的无名怒火不能向月嫂、婆婆宣泄,只能撒到妈妈身上。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我大声呵斥她,不让她拍孩子睡觉,不让她进房间打扰我休息时,她脸上表现出来的害怕、慌张和惊恐。
可随后她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关心我的身体、饮食和健康。
每每想到那时妈妈脸上惊愕受伤的表情,我的眼泪就会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我之所以变本加厉地欺负她,认为她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不就是依仗她对我无条件的爱么?
5.
现在我从无忧无虑的少女,变成无所不能的妈妈,担负起照顾一家人饮食起居的重任,
忙碌的工作、繁重的家务、长期的失眠和时常紧绷的神经,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时,终于明白了妈妈这个职业是多么艰辛和不易。
我的妈妈,是位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事业上毫无进取心,性格软弱,不争不抢争抢,一辈子规规矩矩,不敢尝试新鲜事物。可在做妈妈这件事上,她切切实实做到了如假包换的满分。
我不需要她留给我金山银山,留给我很好的人脉和资源,只要她能在全世界都背弃我的时候,依然能勇敢地站在我身后,鼓励我、支持我,这就足够了。
在这座四线小城市,我有份稳定地高收入工作,有和谐美满的家庭,有可爱活泼的儿子,攒下几套的不动产,妈妈很是为我骄傲和自豪。
可她不知道,我更为无条件地赐予我爱的妈妈而骄傲,能够成为她的女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