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催促着人们去做晨祷。可曾听小钟叮当响?泰迪熊竖起了耳朵,玩具娃娃竖起了耳朵,站在红色轮子上的羊毛大象也竖起了耳朵,连同彩色墙纸上的白雪公主和公牛费迪南,全都听见了那悲伤的歌声。那是埃米,照看孩子的保姆,她拖长声调,好似哭灵一般地唱着,同时用粗糙的刷子擦洗着小女孩瘦弱的身体。希勒贡达在心里默念:“埃米你把我弄疼了,埃米你划到我了,埃米你扯到我的头发了,埃米你的指甲锉戳到我了。”但是面对这个粗壮的乡下妇女,面对这张牢牢凝固着农民特有的朴素虔敬的宽脸,她不敢说出口:她被弄疼了,她正在承受痛苦。这个保姆的歌声——可曾听小钟叮当响?——俨然一种不绝于耳的劝诫,它说:不要抱怨,不要发问,不要欢喜,不要欢笑,不要玩耍,不要调笑,抓紧时间,因为我们已经落入死亡之手。希勒贡达多希望自己还在睡觉。她多希望自己还在做梦,多希望自己正在和玩具娃娃玩耍,但是埃米说过:“当上帝召唤你的时候,你怎么可以玩耍呢?”希勒贡达的父母都是坏人。也是埃米说的。谁都得为自己父母的罪过忏悔。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他们走去教堂。一辆有轨电车急刹在一只小狗面前。狗毛乱糟糟的,脖子上也没有项圈,一条没有主人的狗。保姆在希勒贡达的小手上按了一下,不是友好的、施以援助的揉按,而是一个看守强硬而用力的一抓。希勒贡达望向那条没有主人的小狗。她宁愿追着这只狗奔跑,也不要跟保姆一起去教堂。希勒贡达并紧膝盖,对埃米的恐惧,对教堂的恐惧,对上帝的恐惧,拽扯着她幼小的心脏——她往下沉,她向后缩,眼前通向教堂的路就被拉长了。但是女看守的手钳着她不放。时间还很早。天还很冷。这么早希勒贡达就踏上了去见上帝的路。教堂的大门都是厚实的木板,沉甸甸的木料,铁配件,铜螺栓。上帝也会害怕吗?还是说上帝也被关在里面了?保姆「握住了精心锻造的门把手,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恰好容人钻进去见上帝。靠近上帝的地方散发着仿佛圣诞节烟花的气味。奇迹已经准备好了吗?早已被预言了的骇人的奇迹,对罪孽的宽恕,对父母的赦免?
草中鸽 / Tauben im Grass
沃尔夫冈·克彭 / Wolfgang Koeppen
庄亦男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