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痒)
我出生在广东的一个小山村里。据接生婆说,我出生时特别奇怪,别的小孩一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是大哭,而我,安安静静,手不停的额前拔拉。
接生婆把这反常的现像告诉爸爸,爸爸也没在意,因为他喜获公子,自是十分欢喜,完全沉㓎在喜悦里,哪有注意听接生婆的话。
我的出生,全家人都脸上堆满了笑容。
在落后的农村,陈德总算是有后了,而我就是全家重点的保护对象。是我!延续了陈家的香火!
从出生起,我的额头都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的额头都是光滑的,而我,在两眉头中间的上一寸,稍稍有些隆起。
爸妈都感觉有些不对,但奶奶说,那是小孩子头型还没发育好,不用担心,以后会变平的。所以,爸妈也没再说什么。
直到八岁那年……
我的额头并没有像奶奶说的那样,隆起来的地方慢慢变平。而是开始发痒,那个隆起来的皮肤下,像是有条虫子在蠕动。爸妈买了很多止菌,止痒药涂抹,都没有用。我还是觉得越来越痒,忍不住用手去抠。结果是越抠越红,爸妈怕我抠的太大力,抠破皮,怕感染,于是决定带我去县城里医院去看一看。
五月初,我随父,母来到县里,县里人来人往,大街上车辆很多,那些奇怪的大家伙在公路上跑来跑去。路两旁的高楼一座高过一座。
店铺更是多的数不过来。特别是那些卖玩具的,刀,剑,手枪,会打怪兽的奥特曼……各种各样都有,有些我只在电视上见过。还有各种好吃的,叫不出名的包子,炸糕,烤串串,蛋糕……香气直扑你的鼻子,让人口水直流。
我像个从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双眼好奇的望来望去,暂时忘记了骚痒。
好想爸妈给我买些吃的,从早上出门,到十一点多才到县城,肚子确实“咕咕”叫了。于是,我站在一家炸糕铺子前,耍赖着不肯走了。
怕爸妈不同意,这是我惯用的伎俩。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爸妈就是没给我买,说早点去医院,怕医生下班了,因为差不多要到吃中饭时间了。
我哭闹着,爸爸一把抱起我。而我却在他的怀抱里,脚蹬手舞的乱动。
“阿弥陀佛!施主慈悲!”一个穿着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和尚衣服的人,站在爸爸面前,一只掌竖立在面前,腰微微弯曲,向爸爸施了一礼。
但见那人,和爸爸一般年纪。生的面容清奇,皮肤白里透红,没有胡子,衣衫干净清素。虽是旧衣,依然有点仙气飘飘的气势。
爸爸一愕,思索几秒后忙回到:“大师有事?”
“有事!我看你儿眼神异常,必不是常人!他是不是额头奇痒?”僧人看了看我,问道。
“大师怎么知道?我正要带孩子去问医生呢!莫非大师可以治我家孩子?”爸爸喜出望外,就等大师回答。
大师让爸爸放我下来,蹲下身,仔细的瞧了瞧我,眼神坚定:“没错!我可以治他,但他要做我的弟子,你同不同意?”
大师语气顿了一下,“我就在县城南边往上十多公里的狮头山里,那里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爸爸也矮下身子,我看到爸爸亮晶晶的眼睛,刹时暗淡下来。
妈妈听到这里也急了,“大师,不是我们不同意,你看,孩子太小,要读书啊!不读书,哪能识字?不识字,不就是个睁眼瞎嘛?!”
“这样,我先治好他,这孩子和我有缘,将来是个当先生的料。如果哪一天,这孩子病情有反复,你们又愿意让他拜我为师,再来找我。”说完,他慈爱的笑了笑,把我揽到他身前,在我额头上摸了几下,然后递给妈妈一串佛珠,只道:“有缘再见!”便站起来向爸妈施了个礼,大步离开。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摸了我的额头,我的额头就像有一股清泉流过,额头就再也不痒了。
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爸爸直嘀咕:“说好给明秀看病的,怎么就走了?!”
妈妈楞了一下,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朝大师身后追去:“大师,大师……我家明秀……我家明秀……”
看着妈妈追去,我喊了一声,“妈,我头不痒了。”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妈妈听到我的喊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又转身跑向我,脸上又哭又笑:“明秀,你额头真的不痒了?”
我点了点头。
妈妈喜极而泣,蹲下来,抱着我,更紧了……
第二章(气流涌动)
九月,我上小学了。
虽然我头不痒了,看额头隆起的地方,好多同学还是会明目张胆的笑话我。感觉我就是个怪物。
我有些自卑,少言寡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自觉的远离那些笑话我的人。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摆脱那些遭心的人和事,它们就越离你很近。几个同学得寸近尺,嘲笑我,给我取外号,是他们最喜欢,最开心的事。
特别是张大力,总是带头喊我的外号:“明秀明秀,怪兽!怪兽!”然后,其他人一起附和,大声嘹亮的喊起来。
那时候,我真是恨透了我这个名字。明明我就是一个男孩,为什么爸妈要给我取这么一个名字!让那些坏小孩喊我的外号都那么压韵。
每次让他们笑话我以后,我都回到家里闷闷不乐,连饭也不想吃。好想跟他们打一架!可老师总说要团结同学,可他们总期负我,老师怎么没看到?
妈妈感觉到我的异样,柔声问我:“”为什么不吃饭?”
可能是我气鼓鼓的表情,出卖了我自己。
我听妈妈问起,心里的委屈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股脑儿把同学期负我的事情说了出来。还问妈妈,那个关于我的名字的由来。
没想到,妈妈“噗”的笑了一下,说是奶奶看我小时候长的好看,和她院里载的柳树一样俊秀,于是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希望我永远好看。
至于同学期负我,叫我外号,妈妈说要去学校找老师,以后可不能那样叫我。
以后的日子里,同学们不再叫我外号了,只是眼神还是怪怪的,那几个坏人看到我,还是会相视一笑。
外号是不叫了,恶作剧却开始了……
有一天,早上上自修课,老师没来。我刚想拿本语文书来读,大力从我身边经过。我也没在意,却不知道这小子,在我脚边扔了条玩具蛇。
然后坐到前面两排的座位,暗地里按了摇控器。
小蛇顿时扭动起来。
由于我大声的朗读课文,并不知道座下乾坤。小蛇爬上我的脚,爬上我的裤管,我吓的顿时大叫起来,那种东西在腿上快速移动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我拍打着腿部,玩具蛇掉了下来。而那几个人却哈哈大笑,笑地弯下了腰……
平生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冲动,我红着眼,怒目圆睁,举起了拳头。
忽然,额头里像是有股气流乱窜,它忽左忽右,有某种东西要涌出来的感觉,表皮拉得生生的疼。
我放下拳头,扶住额头,表情痛苦。
而那几个同学,仍笑的花枝乱颤,渐渐在我视野中模糊……
醒来时,也不知道是爸妈来接我,还是老师送我回了家。
“秀崽,怎么样?是哪里痛?”妈妈坐在床边,担心的看着我。
“妈,我头痛……!”我指了指额头,哭音拉得老长。
妈妈看向我的额头,气流还在里面奔涌。她不敢摸我,怕我疼,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电话,叫出门工作的爸爸回来。
第二天,我和爸妈踏上了去狮头山的路。
第三章(开眼)
我们驱车一路向南 ,沿着缓坡的公路加档爬山。到达县城十公里处,公路旁有一块巨石,石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狮头山。在‘狮头山’三个字的左边,标了一个往左去的箭头。
沿着箭头标的方向,我们又向前行了两里,有一处露天停车场,稀稀拉拉的停了几辆车。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茂盛的山林,鸟的叫声,偶尔“噗楞楞”鸟儿扇动的翅膀,一阵接一阵的山风。
爸爸把车停在了空阔地。再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石径,拾级而上。
我和妈妈紧跟其后,她用一条大布条把我绑在她身上,只有等累了,才让我下来歇一歇。或者换成爸爸背我。
好在下午四点,我们爬上了狮头山。
狮头山真是有狮头山的特点。远远看去,狮头山就像一只狮子的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并不宏伟的寺庙。它看起来有些久远,但并不破落,坐落在“狮头”的眼睛部位。四周苍树挺立,像极了狮头的毛发。
寺门大开,我们走进院内,院里有我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山风吹来,一阵飘香。
进到大殿来,庄严肃穆之气油然而生。殿里香烟缭绕,有少许香客在堂中虔诚跪拜。
妈妈把我抱在胸前,面对金色的三米多高的菩萨跪拜下去,心中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施主来了?!”原先在县城里遇见的大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爸爸面前。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等妈妈跪拜完,他领我们去了后堂斋院,祥细的听爸爸说我的情况。
“这么说,我徒儿的第三只眼,要出来了?”大师随口而出。而后看了看我,摸了摸我的还没出来的“第三只眼”。
爸爸一慌,“什么?大师你说什么?什么第三只眼?”
我瞧见,妈妈脸色一沉,继而也是慌乱。
“施主别担心,一切有我在!放心,放心!”大师看爸妈急成那样,开口安慰。
听大师一说,爸妈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们听我说,我徒儿是天生异能,有别人没有的第三只眼。这只眼生于额头,开始生成时,是痒,是任何药物都治不好的痒。那天我去县城,就是去偶遇你们的。我徒儿与我有缘,是前世修来的缘份,你们谁也阻挡不了。没有我的治疗,他就会全脸溃烂而死。”
爸妈听到这里,一惊,妈妈甚至发出了“啊”的一声,瞬间又捂住了嘴巴。忙问:“大师,我儿子,我儿子怎么办?他不能死!求你救救他,我们愿意让他拜你为师!”
大师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从徒儿额头气流乱撞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会全脸溃烂而死?为什么会是全脸?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烂掉?
我刚想问这个问题,大师又说了起来。
“初期是痒,中期是‘眼’中气流乱窜,表示着第三只眼即将出世。如果这时候得不到有缘人开眼,第三只眼就会憋闷而死,继而逐渐感染旁边五官,全脸溃烂而死。当然 ,第三只眼的出世快慢与情绪有关,如果天天开开心心的,出世就慢一点,如果遭遇暴怒,第三只眼就会情绪不安,想撑破表皮而出,然而,没人开眼,一切都是徒劳,第三只眼就会很快憋闷死去。 ”
原来是这样。
“如果开了眼呢?我儿子不就是成了怪人?”妈妈无不担心的说。
“施主,一切都是命数,只要徒儿开了眼,他的第三只眼就会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继而帮助更多的人,是天大的造化啊!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施主不必担心!”
听到这里,爸爸再也无话可说,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妈妈却伤心的落下泪来:“我不想跟儿子分开,大师,你看,你把我儿子医好,开眼,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不够我回家凑去!”
我一想到从此一个人在山上,我也开始哭闹起来,想回家,就是全脸烂掉也不想跟爸妈分离。
“啊……啊……呜呜呜……”我放肆的大哭,吓得斋院旁边的鸟儿“噗楞楞”的飞离枝头。
爸爸急了,埋怨妈妈:“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要让秀崽烂脸而死?”
妈妈抱着我不肯撒手,我也畏在妈妈怀里不肯去“师傅”那边。
大师无奈,只好答应我十八岁后,一定要上山,因为我那年还有一个大劫,不解就是死劫。
晚上,师傅带我去他的臥房,给了我两本书,说是识字以后就要看,这样,妖魔鬼怪就不敢靠近我了。
他还传授了我一些画符的方法,一些驱魔驱鬼决。
最后,叫我盘腿坐在他的对面,面向他,闭上眼。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掌掌风轻微的在我额前旋转。我的额头皮里一阵翻江倒海。忽然,他大喊一声“开!”掌风陡增,扑向我的额前。
我只感觉额前更痛,表皮挣开,第三只眼居然看见了对面的师傅。
师傅说声,“成了”,便累得瘫倒在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师傅是使了开眼大法,那需要百分之五十的功力。由于师傅练开眼大法并不久,所以,持续发内力极易疲劳,故而瘫倒在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我急忙也睁开那闭着的双眼,扶师傅起来。
看到师傅虚弱的神情,我特别的自责。都是自己害了师傅!要是自己不异于常人,不用开第三只眼那该多好啊!这样就不用连累师傅了。
正神游之际,又听得师傅说:“徒儿,你开了眼,就会看到很多妖魔鬼怪,你害怕吗?”
我摇着头:“不怕!”
哪有不害怕的?可我不能说自己害怕,因为爸爸常说,男孩子是英雄,不是狗熊。
我不能做狗熊 !不然,别人会看不起我的。
师傅摸了摸我的头,欣慰的笑了,“真是好样的!不过,你要答应师傅,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做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特别是开了第三只眼之后!能帮别人就帮,不帮别人也不要利用第三只眼的优势使坏,不然,身体会遭反噬,切记!切记!”
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师傅,我记下了!”
“还有,如果你不想让第三只眼看见东西,你就用意念让它闭上,或者用头发把它遮住。必竟它睁开,会给你生活带来不便。”师傅又说。
“什么是意念?”我实在听不懂。
“意念就是你心里的思想。如果你想叫它闭上,就在心里喊它‘闭上”就可以了。”师傅耐心给我解说。
“师傅,我知道了!”这一刻,我觉得师傅就像我的爸爸,居然有一点点不舍得离开他了。
第四章(下山)
第二天,我和爸妈早早的就起来了,吃点斋饭,就准备下山回家了。
早晨的狮头山就像一头苏醒的狮子。晨钟飞扬,鸟雀齐飞,啁啾清脆。薄雾像天女的轻纱,柔软,缭绕,一切都是清新的样子。
早课的弟子纷纷进入大殿。我左瞧右瞧,看不见师傅,心中好些失落。经过昨夜,我心里已放不下师傅。他就像我的爸爸,给我淳淳教导,又像我的老师,教我怎样做人……
就在我要出寺门的那一刻,我转身望去,看见远处一个急匆匆的人影。
那是师傅!
“师傅!”我在喊他的那一刻,眼泪颗颗滚落下来。
我向他跑去。
他抱起我,我在他肩头哭泣。
他打趣的说:“你那么不想离开师傅,那就不要离去了,师傅教你更多本事!”
“可我又不想离开妈妈!我还要读书。”我收住眼泪,讪讪的说。
“等我长大,我一定来找师傅!”
“好!一定要记住师傅的话,做个好人,还要温习我教你的驱鬼驱魔决!多学习书里的本事,避免鬼怪害你!”
我看到师傅的眼圈红了。
“师傅教你的本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都在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头。
“好样的!去吧!”师傅放我下来,挥手让我回去。
我一步三回头的走向爸妈,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当我们迈步下山的时候,沙弥“吱呀”的一声,关闭了寺门。
像是关闭了我和师傅之间的联络……
第五章(曾奶奶,桂芳)
回到家后,我一直用意念控制第三只眼的开启,搞得我自己好累。
我生怕它突然开眼,吓到旁人。特别是我的同学。他们遭到惊吓,肯定又要叫我怪兽了。
时间过得很快,我九岁了。
这天,正是清明,学校放假。
妈妈一大早的就起来了,因为今天要准备拜祖先的东西。
我不想起床,最后还是被妈妈揪着耳朵拉了起来,说我也要拜祖先。
其实,我一点也不关心拜祖先,只关心拜祖先的东西。只有在拜老爷或者拜祖先的时候才会买好多好吃的。
贪吃,是孩子的天性!
正当我洗簌好,准备偷偷拿个供桌上的苹果的时候,忽然,额头头皮一开,第三只眼睁开了。
一桌好几个老人,有男有女,在桌旁吃的正欢。我手伸过去的时候,有个白胡子的爷爷伸出手来,把我手背打了一下,我手一疼,苹果掉落在地。
妈妈看见苹果掉落地上,忍不住骂了我一句:“贪吃鬼!”
一桌上“人”顿时转过身来,怒目而视。其中,有一个穿旗袍的女人,顺手就给了妈妈一巴掌。
妈妈不知怎的,嘴巴就搁在供桌上,不多时,嘴边乌青。
爸爸在旁边笑道:“你要磕头就磕,干嘛要那么心急?”
妈妈白了爸爸一眼,捂着嘴去擦乌青膏了。
“怎么能这样子!妈妈骂的是我,又不是骂你们!”我忍不住对他们喊道。
“他们”继而看向我,我吓了一跳,赶忙闭嘴,不自觉得向后缩了一下头。刚才白胡子老爷爷对我笑了笑,用手示意“他们”全坐下,不要吓到我。
他们继续吃饭。
我气愤的离开了拜祖先的大厅。看妈妈嘴巴怎么样了。
“妈,你还疼不疼啊?”我心里又是心疼妈妈,又是恨那穿旗袍的老女人。
“真是好疼啊!今天怎么那么衰呢?拜祖先,不是拜平安的吗?祖先也不保佑我,拜他们还磕到了嘴!这是什么祖先嘛?!”妈妈疼的直抱怨。
“噓!不要说大声,小心被他们听见!”我嘟起嘴,用食指立在嘴边,让妈妈小声说话。
“秀崽,难道你看到他们?”妈妈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我怕妈妈知道是那个老女人打了她,不敢跟她说实话,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你不是有第三只眼吗?你可以打开来看看。”妈妈也想确定我的第三只眼,到底有没有用。
我只好敷衍,“师傅不让我随便开第三只眼,说这样会招来灾祸。”
妈妈只好作罢。她也不敢再大声抱怨了。
等到拜祖先结束,我试探着问爸爸,有没有见过他奶奶。
问到他奶奶,爸爸似有说不完的话。
他滔滔不绝地说关于他和他奶奶的事。
他听他爷爷说,奶奶是苏州人,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女儿。自从日本鬼子来到苏州,她们一家就逃难来了广东。
由于盘缠用完,一家人沦为乞丐。在那年月,哪有人有多余的食物给别人,所以,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他奶奶叫做桂芳。桂芳的父,母由于身体不好,又加上长途跋涉,不久就死于非命。桂芳人生地不熟,只好在路边写下几行大字,说,只要谁能给他葬了父,母,就嫁给谁做老婆,不管老弱病残。
是他爷爷救了桂芳。他看她可怜,帮她葬了父,母,又看她姿色不错,娶了她当老婆。
桂芳褪去又葬又破的衣服,穿上了他爷爷给她做的素衣,活脱脱一个大美女。
爸爸的爷爷是一个裁缝,只要桂芳有求,爷爷都尽量满足。
为她做的最多的,就是用她喜欢的花布做旗袍。
奶奶只要一穿上旗袍,心情就格外好。她常常领着爸爸在人前显摆,说是带孙子玩,其实就是尽显她那婀娜的身材。
有人夸她旗袍好看,比夸她孙子好看还开心。
她还给爷爷唱好听的曲子,惹得爷爷心花怒放。得到了爷爷的娇宠。
没想70岁的时候,她生病死了,拖梦叫孙媳妇给她买一身旗袍。因为她生前也不喜欢奶奶,所以,没叫奶奶买。
妈妈拜祖先的时候,就叫人做了一身纸旗袍给她烧去,没想到是她不喜欢的花色,她托梦来大发雷霆,说是叫母亲办事都办不好,这样的孙媳妇有什么用!
下次再拜祖先的时候,爸爸再给她烧了一身纸旗袍去,她在梦里满意的说,还是孙子好。
听爸爸说了这一席话,我終于知道为什么曾奶奶会顺手给了妈妈一巴掌。原来是不满意妈妈给她烧的旗袍,心里还有气。
她这样对妈妈也不好啊!人鬼殊途,最好是不要结怨,结怨了妈妈吃亏!必尽,人难赢鬼啊!
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解决她们之间的误会。
第六章(核桃酥)
一转眼,又到了端午。
这一天除了要拜老爷外,也要拜祖先。
妈妈前两天就准备好了祭拜的东西。除了鸡鸭鱼肉,还买了好多好多的水果,红粿,粿条,粽子,麻花,面包之类的,都放在桌上。
想到拜老爷之后,就可以享受那么多好吃的,心里不觉得心花怒放。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我忍不住哼起了歌曲……
“秀崽,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妈妈一脸笑容,手边忙活着一边看我。
“妈,你买那么多好吃的,得花多少钱啊?我喜欢吃面包,麻花,还有红粿,粽子,火龙果我也要!”我跑到那一大堆食物面前,两眼放光,身子前倾,两手摊开,环抱。
妈妈看我贪吃鬼的样子,嗔怪道:“就知道吃!你还有啥出息?先跟你说,拜老爷好了,还要拜祖先,拜祖先后才能吃。”
我一惊,“啥?拜祖先后才能吃?”我一想到清明时,那一桌“人”在厅里胡吃海喝,我就觉得胃里翻腾,忍不住跑去外面“嗳嗳”地干呕。
“秀崽,你怎么啦?”妈妈看我干呕,关切的跑到屋外来问。
我摆摆手:“没事!可能昨晚吃坏东西了。”
“那要不要紧啊?要不要去镇上医院看看?”
“没事!我休息一会就好了。”我强忍还在翻腾的胃,怕妈妈担心。
我当然不能告诉妈妈,我是看见家里那些“人”吃过的东西,我们又来吃反胃。反正,祭拜过祖先的东西,我以后是打死也不敢吃了。
广东这边有个习俗,拜老爷后的东西可以继续拜祖先,但是拜祖先后的东西不能再拜老爷。
原先蓬勃的食欲,现在只剩下倒胃口。以后也只能吃拜老爷的东西了。老爷是神,神吃的东西,吃了没啥毛病!我在心里这么想着,没一会就忘记了倒胃的事,又开开心心的去玩了。
轮到拜祖先了,家里人个个都上好了香, 只有我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去。但是又奈不住爸爸虎吼,只好硬着头皮上。
我感觉额头的第三只眼又在蠢蠢欲动。
我怕看到那些“人”吃饭的场景,拼命的用意念控制第三只眼不要睁开,可越控制,它越来劲,闷得我额头生疼。
随它去吧!要看就看吧,这只眼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回头看看师傅送的那两本书,看有没有什么方法治治它。
那些“人”都坐好了,只有曾奶奶姗姗来迟。
她画了一个浓妆,脸白的像一面墙,腮红涂的很红,看上去,像个猴屁股。嘴巴也很红,像吃人血的血盆大口。看到她这一番操作,我忍不住想笑。三,四十年代的人打扮就是这个鬼样子?这就是曾祖父所谓的美?!
我有些无语。
也许时代不同,打扮也不同,欣赏的角度也不同。
不过,她的身材还是挺好的,穿上那一身粉色桃花旗袍,一步三摇,自是有一番风韵。
她在曾祖父边坐了下来。
接下来,“大家”是推杯换盏,兴致高昂。喝到忘情处,忽然,曾奶奶却是一声长叹……
大家都问她是怎么了。
她说:“今日这桌,都是好东西,可惜少了一样,让人无不遗憾。”
白胡子老爷爷,也就是曾祖父,眼神一亮,面带笑容:“哦?桂芳说的莫非是——”
“核桃酥!”两人异口同声,说完,曾祖父哈哈大笑,而桂芳却神情暗淡。
“只是少了一样,大嫂却是为何伤心?”听这话的意思,那个说话的“人”必是曾祖父的弟弟。
“二弟有所不知,我和你哥每每饮酒,必会唱首小曲,唱首小曲必要一盘核桃酥。核桃酥是我父母,我,在家乡最喜欢之物。由于远离家乡,唯有此物寄相思。”桂芳说完,神情更暗淡了,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滴出泪来。
“这么说,大嫂是想家了?”曾叔公问。
桂芳点了点头,“嗯”的应声。
核桃酥?我知道哪儿有核桃酥。张家铺子不是有卖核桃酥吗?只要我能买回来,让妈妈摆在桌上,曾奶奶不就会有的吃了?说不定一激动,以后就不会为难妈妈了。
我为自己的所想,可以解决人,鬼之间的问题而感到开心。所以,我跑去张家铺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我就把核桃酥买回来了。
我把妈妈从厅里叫出来,小声的让她把核桃酥装进盘里,然后放到桌上。然后嘱咐她如此这般…………
妈妈照我的话,把核桃酥端进去,只是回头给我一个“不明白”的表情。
我挥手示意她赶快走。
妈妈前脚刚要跪下来,我也回到了厅里。
只见妈妈跪下后,手端一盘核桃酥,照我教她的说:“老嫲,我给你们送核桃酥来了。我听我老公说,您最喜欢吃核桃酥,您就多吃一点吧!不够您再托梦告诉我,管够!”说着磕了三个响头。
我看见桂芳看见那盘核桃酥,眼睛就亮了 。她表情复杂,又哭又笑。
我知道,那是又高兴又激动。我想,这回妈妈是彻底的不被她为难了。
果然,曾祖父笑嘻嘻的说:“桂芳,我说的没错吧,孙媳妇是孝敬你的,以前都是误会!以后,可别动不动就打她!”
“巧哥,以后我都不会了。”她拉着曾祖父的手,摇了摇,还是像年轻时候那样爱撒娇。
我看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妈妈和桂芳的误会就这样解开了,我也放心了。
等到拜祖先结束,妈妈一直追问我,为什么要教她那样说。我刚想告诉她原因,她却拿了一个火龙果过来,叫我切开,一人一半。我的胃里又翻腾起来。
“嗳……嗳嗳”我一边作呕,一边快速的向外跑去……
“这孩子!”妈妈的嗔怪声被风抛去了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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