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的夜色一如既往把车流拉到了看不见的尽头,我仍只是站立窗前,透过浑浊的玻璃,捕捉车灯的流萤,闪闪烁烁地连成一片。目光所及非常有限,不管站得有多高,都不够宽阔,26层楼高,眼前展望的是被楼宇遮挡过的世界。
这好像是在一个高个子的后面,有一半看它的背影一半看它的头顶一半看它的轮廓,太多的一半,你得努力以偏带出全来,还原和想象一个完整的世界。
四个人待在一个屋子里,已经有两个月那么长时间。这个屋檐下,算不算密闭的空间?当然是不算的,空气自由自在地穿过阳台闯入客厅再无声无息地到达每一个房间。如果有一朵花正开,几乎都可以在这些个地方嗅到空气走过的味道。
平均下来每个人的空间面积并不小,各有独立的房间,避免了局促的窘境,互不打扰的不快。没什么事就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学习的学习工作的工作,总有多余的空间摆放各种的情绪。房子大一点,连脾气都变得亲和起来。
吃饭的时间聚在长方形的餐桌上,只坐半边就够了,剩下的一边是空的。从中国人的饮食习惯圆桌是最好的餐桌,炒几个菜,再装上圆盘,摆个圆形,一家人,不管多出几口人,都有一个夹菜转身和轮袖的空余。如果不巧烫顿火锅,也完全不耽误吃个汗流浃背。对美的理解越了传统的位,摈弃了圆桌买了个长方形的餐桌,初期摆放箭旗和鲜花,点上微微跳动着烛心的香烛,成为用心凝视平淡岁月里的一点力量,只是吃饭的时候,也像围着圆桌一样的习惯,喜欢在一边坐好,就近夹起盘里的菜,一点都不讲究地把各自喂饱。这么一个不讲究,花瓶和烛台也收起来了,这一边,更加渐渐地空了起来。
空起来的一边让不好的习惯有了有机可乘,随时看的书丢在那,买回来的快递放在那,明天要吃的早餐在那,手机充电器也在那,能在和不能在的都可以在那出现。就连窗边洁白窗帘下的餐边桌也东倒西歪躺着好多东西,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我偶尔勤快偶尔慵懒的气质下,总是暗潜着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的洁癖。等这个可怕的洁癖信息传递到头脑的时候,就会指令我的身体一口气地从里到外,从明到暗,从有到无,从天亮到天黑,干活收拾,直到,把自己干累,累趴。
这些年,累覆盖了全部的热情和挑剔,恨恨地夺走了生活的标准,洁癖变得气若游丝。
只得三申五令,能丢的丢,能不买的不买,能收拾的绝不出现眼前。
这个令,也只到达我这就失效了。孩子们还是那么随手摆放东西,该丢的还是舍不得丢。去春游沿途画的火柴人小画,打烂了不能再用的小球,泡了又泡还是没有机会用上的子弹蛋,甚至快递过来一个漂亮的包装,和许许多多不能再玩的玩具。告别,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太早了点。
于是,我都是,趁他们不在,悄悄地把一个个抽屉清空,直到他们想起或永远忘记。
想起的时候,他们会说:妈妈怎么那么喜欢丢东西。
想不起的时候,得等遥远的记忆把它唤醒,多年后回头,哦!原来这东西,我曾经有过。然后也没察觉少了什么啊!
人生中,多半的东西都是没有用的。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不知道长长的一生只被短短的东西牵制,甚至,什么都没,也可以。
疫情之下,窝在家里。那天,孩子突然说:我们家好空啊!我说:不好吗?
他说:也不是不好,总觉得不一样。
我和他的看法不同,却不急于跟他解释太多。只问,你想要怎样的家?
也多亏了这样的空旷,在家待着的时光才舒坦自由。
今天又做了一个披萨,跟两天前做的不一样。配料多了很多,品种多了好多,满满地铺在饼胚上。有虾仁,有鸡肉,有洋葱,有番茄酱和起司。香气四溢时他们又在欢呼雀跃。我依然像往常一样,下米煮了一锅稀饭,养我自己的胃。
这斑斓的夜,明天仍将斑斓,也许仍将暗淡。
因为,你看不到全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