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它们开得不茂盛,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没有话说时,尽管长着碧叶。
——汪曾祺《人间草木》
从小就对草木对绿色有种不一样的情怀。小时候读台湾女作家罗兰的小说《绿色的小屋》,里面有这样的情景:宪纲表哥和陈绿芬有一间小屋,他们自己为小屋刷上绿油漆,锯出大块的积木,一只一只用心的涂上油漆,搭成各式各样风格的房子。屋外绿树掩映,太阳偷偷穿过树木的枝叶,在葱绿色的草地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宪纲表哥躺在草地上唱着歌:
“我有一个绿色的世界,
那里有绿色的太阳,
绿色的月亮,
有绿色的小屋,
绿色的门窗,
在那绿色的床上,
有我绿色的姑娘……”
陈绿芬拿了一只小刀,盘腿和大伙一起坐在地上,一边聊天一边把茄子、辣椒各种食材削成小块,用盘子装起来,光着脚穿着缀满绿叶和花朵的旗袍踩着摇曳生姿的步子走来走去,炒着精致小菜哼着歌,怡然自得,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兴致勃勃。
那时候我常想等我长大了一定也要做一个这样的女人,穿缀满花朵青翠欲滴的旗袍,摇曳生姿的穿过大街小巷,活得优雅漂亮。幻想自己也有一座绿色小屋,阳光正好,草木旺盛生长,满眼是溢出来的绿……
我在一个偏远小山村长大,到了春天屋后的山岗就会开满整整一山的杜鹃花,整座山都是红色的,我会钻到花丛中一天都不出来。红色的杜鹃是可以吃的,带着露珠的花朵放到口中有淡淡的清香,微酸。躺在林中厚厚的落叶上,看着花朵轻轻摇摆,看着云朵偷偷溜走,看着天空由晴变暗,风从树梢路过,这个世界这么安静美好。
可能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从小爸爸就是极疼我的,他每次出门回家之后都会从口袋里掏出带给我的各种小礼物,有时候是一串野葡萄,有时候是一只蝉蜕,有时候是几颗野板栗,有时候是一个木荷叶包,剥开绿色的叶子看到里面躺着红红的樱桃或树莓……
爸爸知道我是爱花的,也会采各种野花送我,所以我收到的第一束花并不是男友送的,而是爸爸。这样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爸爸还是会把我当成小女孩,偶尔送我一束野花或两个野生猕猴桃。有一天傍晚,妈妈捧了一束花回家给我,雪白的,娇弱的,微低着头的花骨朵,让人心生怜爱,妈妈说是爸爸在家附近的山谷发现的,觉得好看便采下来送我。这白色单薄的花朵矜持又张扬,惊艳了一整个黄昏。因为之前阅读过许多跟草木相关的书籍,我一眼认定这就是珙桐,色花奇美,珙桐是1000万年前新生代第三纪留下的孑遗植物,在第四纪冰川时期,大部分地区的珙桐相继灭绝,只有在中国南方的一些地区幸存下来,成为了植物界今天的“活化石”,被誉为“中国的鸽子树”,又称“水梨子”。拿了一只花瓶把这惹人爱的花朵养起来后,找出那本记录珙桐的书跟妈妈一起兴奋的研究了很久,第二天早早出门去看了这棵奇树,珙桐树很高大,爸爸应该费了很大劲才摘到花,白色的花朵在枝头飞舞,像一只只洁白的鸽,又像起舞的女子,优雅轻盈。之后每年的春秋两季我都会去看看珙桐树,春天去看花,也不舍得摘,就坐在树杈上看着那些小可爱,觉得自己也要飞到枝头跳起舞来;秋天去捡水梨子,小小的褐色的坚硬的果实,拿给妈妈去种,可惜的是一颗小珙桐也没长出来。
直到后来上大学离开故乡,这些年便再也没去看过珙桐花,爸妈也老了许多,脸上布满岁月的风霜,我们每日奔波于闹市之中,姐妹俩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爸妈应该是孤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