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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辖区内的一个村落，曾发生过一起令人发指的恶性案件。
一夜之间，一家五口人死了三个，只剩下小叔和嫂子。
后来我还查到，小叔和嫂子之间，居然有不正当关系。
本以为这是两人为了在一起，而做出扫清阻碍的炸裂操作。
然而，真相却比想象中更加颠覆三观。
1
事情发生在2005年，那是一个平静的中午，我正在吃饭，接到该案的报警电话。
事发地是一个偏僻的村子，叫李家村，我们开车过去用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一家人同时出事，常见的原因是食物中毒。就算后果严重，死了人，一般也不用我们全副人马齐刷刷的出动。所以当时，我感觉刘局有点小题大作了。
当我看到现场时，我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无知。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食物中毒。
死者有三人，一对夫妻，李明杰59岁，王桂兰58岁，以及他们的大儿子李贵平35岁。
事发的房子有东西两个屋，两屋中间是外屋（厨房）。
老太太死在外屋的房门下，看样子应该是想开门出去，但没有打开。
她的身体佝偻成一个可怕的弧度，双手抱着肚子，紧紧地固定在那里。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胸口，只有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脖颈露在外面，整个姿态宛如一只在极度恐惧中蜷缩起来的穿山甲。她的嘴角和胸襟上还有一小片殷红，那些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暗红色。即使她死了，你仍然能感受到她曾受过的痛楚。
李明杰的遗体静静地躺在东屋冰冷的地面上，他的眼睛大张着，白眼布满血丝，手指甲全部开裂，墙上一条条深深的血印子，显示出他在生命最后时刻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
李贵平死在了西屋，而西屋的墙上，竟然沾染了大量点状血迹，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儿，仿佛一片人间炼狱。
当时新到队里不久的年轻人刘俊龙，还没进屋，就直接跑到院子里吐去了。
我和王队进屋查看情况。
李贵平的尸体躺在土炕上，炕一边柜子上的玻璃连同玻璃之间的木头，全部破碎。李贵平的右手上还残留着玻璃碎片和玻璃造成的伤口。右手的手腕处还有一道很深的口子，应该是玻璃伤到了大血管。
炕上也有大量血迹，从李贵平尸体的手腕处向外慢慢散开。
墙上的血迹，应该是李贵平死前挣扎时，将手腕处流出的血甩到墙上去的。
很明显，三位死者生前都遭受到了巨大的折磨。
法医推测，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相近，在16-19个小时之间，也就是前一天晚上19-22点之间，正是刚吃完饭不久。
从现场的情况初步推断，应该是投毒，而且是烈性毒药。
厨房里有剩余的饭菜，半瓶没喝完的白酒。没来得及倒的垃圾桶里，还有1个空酒瓶。法医将有可能有问题的东西全部收集起来，具体结果要回去检测后才能出来。
报警人是家里的小儿子，叫李贵安。我们马上找李贵安了解情况。
2
李贵安32岁，长得五大三粗，还纹着一条大花臂。未婚。
“肯定是踏马徐招娣，这个贱人，你们赶快去抓人呐！”一见到我们，李贵安就开始骂骂咧咧。
徐招娣是李贵平的妻子。
据李贵安说，家里一直都是嫂子徐招娣做饭菜。并且他大哥李贵平家暴，经常打骂徐招娣。“那踏马的，她也不能下这狠手啊！”李贵安情绪很不稳定。
“到底咋回事，你说有用信息，我们才能尽快找到凶手。”我说。
李贵安马上调整了沟通方向，开始述说他知道的情况。
昨天，也就是案发前一天，是他妈王桂兰生日。
临近吃饭的时间，在外屋做菜的徐招娣，发现家里酒没有了。
李贵平去小卖部买酒。他刚走，隔壁二叔就来家里了：“小安子，有电话找你。”
那时候座机还没有完全普及，李贵安家里没装电话，所以电话总是打到隔壁二叔家。
电话是朋友打来的，叫他出去，介绍朋友给他认识。李贵安提前和老太太说一声生日快乐，就出去耍了，没有在家里吃饭。
直到今天中午，李贵安才回家，确切地说，已经不算是家了。昨天还好好的一家人，全都死在了屋里。除了嫂子，徐招娣。
所以他一口咬定，是徐招娣报复李贵平家暴，做饭时投毒，然后逃跑。
“你们有仇家吗？”王队问李贵安。
“什么仇家，最大的仇家就是徐招娣那个贱人，你们怎么还不去抓人？”
看着李贵安瞪得溜圆的眼睛，我们知道在他这暂时问不到更多信息了。
不过我也觉得徐招娣有很大的嫌疑。“咱们去找徐招娣吧。”我对王队说。
王队没有马上回应我，而是问了我几个问题：“你说，朋友打电话找李贵安的时间，巧不巧？”
“你说，会不会是邻居投毒？”
“你说，这一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小叔和嫂子，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啊？不会吧。”刘俊龙不由自主的惊呼。王队瞪了他一眼。
当时我也办过几次案子了，已经见过了人性的丑陋。但王队这个问题问出来，对我冲击也很大，更别说当时的新瓜蛋子刘俊龙了。
不管怎么说，作为办案人员，有这样的表现也是不应该的。
案件的疑点还很多，在找到真相之前，这些都有待调查。
按照以上怀疑，王队马上安排任务：
1找徐招娣了解情况。
2找李贵安的朋友了解情况。
3走访邻居了解受害者一家的邻里关系。
这期间，要着重留意徐招娣和李贵安有关的信息。
我领到的任务是第一个，和刘俊龙一起执行。
3
徐招娣娘家在邻村。村路不好走，开车要二十分钟左右。
徐招娣，27岁。她的脸，消瘦而惨白。
虽然是夏天，她却穿着长衣长裤，袖口处隐约能看到胳膊上的淤青。
她的手一直搓着衣襟下沿，不太敢直视我的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很怯弱。
“警察叔…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看她的样子，好像还不知道家里出事了。
“你家出事了，你丈夫，和你公公婆婆，都死了。”说完，我开始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啊？”她不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一抬头，刚好迎上的的目光。那一瞬间，我看到她眼里有异样，带着微微的兴奋，转瞬即逝。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这让我对她有了很大的怀疑。
“你昨晚怎么没在家？”我开始询问徐招娣昨晚的情况。
徐招娣交代，昨天李贵安走后不久，李贵平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两瓶老窖，当时销量很好并且价格不菲的酒。
“怎么买这么贵的酒？”徐招娣埋怨。
“我妈过生日，老子高兴！”
李贵平进屋，摆好碗筷，开始和老头老太喝酒吃饭，根本没叫徐招娣上桌一起吃。
三个人各倒了一杯酒。老太太平时很少喝酒，但今天不一样，也喝了一杯。
当徐招娣端着最后一道菜进屋，菜已经吃掉了大半。并且饭桌上，也没放她的碗筷。
徐招娣有些生气，平常日子，她也不计较这些，但今天日子特殊，她觉得一家人应该一起吃饭。
但她并没有为此争吵。
她自己拿来碗筷，找来凳子，刚要坐下，李贵平却放下筷子，狠狠地盯着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去外屋吃吧！”
老头老太面对此情景，什么都没说。
不说话就是默认。
徐招娣感觉十分寒心。
自己里里外外忙活了半天，最后就换来这样的对待吗？
她走出屋子，回了娘家，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听完徐招娣的话，我半信半疑。毕竟，一般人干不出这么过分的事。
“他经常打你吗？”我换了话题。
没想到，这句话好像打开了她的情绪闸门，她竟然一下哭了出来，仿佛被关在笼子里很多年的小鸟终于飞了出来。
原来，她和李贵平，原本就是一段孽缘。
4
早年徐招娣的父亲出了意外，与母亲和弟弟生活在一起。
弟弟轻度脑瘫，生活能自理，但不能干重活。
5年前，李贵平开始追求她，而她并没看上李贵平。
因为李贵平是镇上出了名的混混，整天不务正业，偷鸡摸狗，打架斗殴都是家常便饭。
李贵平家风也很差：他小时候偷了邻居家的炉钩子，他妈不但不管教，还夸自己儿子真能耐，以后过日子不用愁了；他小时候和别人打架，回家他爸不但不管教，还夸自己儿子干得好，以后肯定不会挨欺负。
当时李贵平追求徐招娣，遭到拒绝后，李贵平就用下三滥的手段。他一边纠集了几个小混混欺负徐招娣的傻弟弟，又带着棒子片刀拿着很多好吃的到徐招娣家，和她家人一起吃饭，连续几个月，时不时地过去闹。
报警也没用，因为他们并没打人伤人，只说来女朋友家里吃顿饭。
同时，李贵平又答应，结婚会给几万块的彩礼钱。
徐招娣和家人不堪其扰，就答应了。
彩礼当然是没给的，一分都没有。
一开始日子过的虽然不幸福，但还不算凄惨。直到结婚一年过去，徐招娣一直没怀孕，李家人开始越来越看不上她，李贵平也开始家暴。
从那之后，徐招娣身上的伤就没好过，最严重的一次，被李贵平踢断了三根肋骨，还是回娘家养的伤。还没等伤好，李贵平就把她接回家去，继续给他当牛做马。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年，李贵平出事了。因为偷钱，李贵平和李贵安同时进了监狱，被判了三年。
这三年徐招娣一直在家里和母亲弟弟一起生活，虽然是平常的日子，但她感觉幸福极了。
一个月前，李贵平兄弟俩刑满释放，李贵平又将徐招娣接回了家里，她又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
“想过逃走吗？”我问徐招娣
“他威胁我，逃走就要杀了我妈和我弟。”
“报过警吗？”
“警察说这是家庭矛盾，需要我们自己解决。”
那时候对待这样的事，确实如此。尤其在农村，家暴很常见，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都不会有大的惩罚。
“所以你就杀了他全家？”我又问。
“没有…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徐招娣听到我的怀疑，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不知所措。“他们死了我感觉高兴，但真的不是我干的。”
到底是不是她干的，从她这里是问不出来更多了。
“李贵安对你怎么样？”我换了问题。
听到李贵安的名字，徐招娣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的衣襟下沿，瞳孔也明显的震荡了一下。
“他…和他哥一样，很暴躁。”
之后徐招娣交代的事，只是一些平时脾气暴躁的小事，没有更多有效信息。
这更加重了我对徐招娣的怀疑，如果她不想弄死李贵安，只需要在李贵安离开后下毒就可以，毕竟一直以来，家暴她的人，是李贵平，不是李贵安。
仇恨能驱使一个人做很可怕的事，但在报复时，很多罪犯仍然保持着对其他人的善意。
虽然徐招娣仍然不承认是她下的毒，但只要找到下毒的证据，比如药瓶子，包装袋，甚至有人看见她买过耗子药，都能将徐招娣定罪。
可惜，这样的证据并不好找。
据邻居“二叔”说，李家对徐招娣非常严苛，没看见过她花一分钱，所有买东西的事情都由李家人去做。也就是说，她很难自己偷偷准备毒药。
如果用家里已有的毒药，农药或者耗子药，那必定会在家里留下痕迹。
我们仔细搜查了他家，搜查了每一个角落，任何可疑的东西都没找到。
关于徐招娣的调查，暂时陷入了僵局。
5
王队那边的调查，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第一，约李贵安的朋友，确实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因为对方势力比较大，李贵安想巴结对方，才会在收到对方邀约后，屁颠屁颠地往过赶，哪怕是在他妈过生日的当天。
第二，周围邻居对李家一家人都是非常厌恶，又敢怒不敢言，生怕遭到李家兄弟的报复。
这其中有一件事值得一提，三年前李家兄弟入狱，一个月前刚刚被释放出来。
入狱的原因，是兄弟俩偷钱，数额比较大，两万多块。那时候的两万块，购买力比现在的两万块要大得多。
被偷的人也住在村里，叫李国栋，29岁。
那时候，很少有人在手里备那么多现金。
李国栋的钱，是向亲朋好友借了一圈才凑出来的，给孩子看病的钱。
当时，李国栋的妻子在医院陪着4岁的儿子住院，准备救治，李国栋回家来张罗医疗费。
李国栋挨家挨户磕头，只求能借给他一些钱，去医院救孩子的命。
问遍了所有亲朋，说尽了所有好话，他终于凑出了孩子的看病钱，一共23800元。
当天早晨，李国栋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一同坐车的还有李贵平和李贵安。
李贵安一反平时的蛮横，主动和李国栋攀谈，询问孩子的病情，并表示非常心疼孩子，非常同情他的处境。
说到动情处，李贵安还掏出了二百块钱拿给李国栋：“你别嫌少，一点心意。”
李国栋感动地痛哭流涕，完全放下了警惕。
班车开到镇上，李贵平和李贵安下车，李国栋继续坐车赶往县城。
李国栋准备下车时，才发现装钱的包开着口子，而里面的钱却不见了。
“当时就好像一颗炸弹在我脑袋里炸开。”李国栋描述当时的感觉。
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李贵平兄弟。
他报了警。
警察行动也很迅速，以他们对李家兄弟的了解，直接去了镇上经常聚人的赌局上。
果然，在那里发现了李国栋用于包钱的报纸和塑料袋。
但是钱，早被他们挥霍光了。
后来调查得知，兄弟俩在镇上的赌场欠了赌债，对方逼迫他们还钱。
李家两兄弟急得焦头烂额，却仍然没想到赚钱的办法。
恰好那时，李国栋因为孩子住院，在村里四处借钱，村里人都知道。
李家兄弟盯李国栋好几天，终于在他凑足钱的时候动手了。
得手后，两兄弟跑到赌场里，把钱还了，又玩了两把，李国栋借来的救命钱，被两兄弟瞬间败得一点不剩。
李国栋短时间内，再也借不到钱了。他儿子也因为错过了治疗时间，不幸离世。
而李贵平两兄弟，却只因盗窃罪，被判三年。
法律只惩罚恶本身，而对恶产生的严重后果不予追究。
李国栋很不服气，但是没有办法，因为这就是法律，这是官方的判决结果。
儿子死后，李国栋整个人都自闭了，邻居说之后两个月，都没听过他说话。
那种愤恨和自责，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一开始，李国栋的老婆是和他一起回家的。一段时间后，李国栋的状态越来越差，他们去了一趟县城。几天后，李国栋一个人回家。从此，她老婆就没再回来过。
李国栋慢慢恢复，又开始辛勤劳作。他三年来勤勉肯干，借的钱也还得七七八八。
而这期间，李明杰和王桂兰老两口，偶尔会来他家，向他要儿子。理由是他家两个儿子坐牢，都是因为他。每次来都又打又砸。
而李国栋通通选择了隐忍。在路上碰到他们家人，都绕着走。
一个月前，李家兄弟回来，又找到了李国栋。二人借口当年钱不是他们偷的，坐牢纯粹是被冤枉的，并要李国栋赔钱给他们。
李国栋当然没答应，然后他们又对李国栋一顿拳脚。
“你儿子当年就该死！”这是邻居们都听到的话。
面对这些欺辱，李国栋还是什么都没做。
如果受到这样的对待，依然能隐忍，要么这个人是真的害怕对方，要么这个人有更可怕的计划。
我认为李国栋有充分的作案理由，王队也这样认为，但他们同样，没找到任何的证据。
没有人看到李国栋出现在李贵平家附近，李国栋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6
我们回到局里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刘局还没回家，专门等我们回来。
刘局说这个案件影响很大，上面很重视，要求尽快破案。
我和王队晚上都没回去，留在局里等法医的检测结果。
凌晨四点多，法医的结果出来了。三人的死因均是百草枯中毒。
在剩下的半瓶酒，以及垃圾桶中的酒瓶中，均检测出了百草枯成分。饭菜中，没有发现百草枯成分。
现场没发现百草枯的包装或其他带百草枯成分的任何东西。
此外，三人体内均有酒精成分，且李明杰和李贵平体内的酒精浓度明显高于王桂兰。
推测受酒精的麻醉作用，几人感受到毒发的痛苦时，已经很严重了。
王桂兰喝下的酒较少，所以挣扎到了外屋房门。而李明杰和李贵平喝酒较多，酒精麻醉更严重，毒也更重，所以毒发时，只能本能的在屋里挣扎。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发现，酒瓶上除了李家一家人的指纹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指纹。
那时候还没建立指纹库，所以这个指纹是谁的并不确定，但此人一定与凶手有很大关系，甚至他就是凶手。
接下来的重点任务，就成了侦察这枚指纹是谁的。
我看着酒瓶里剩下的半瓶酒，细思极恐。这些酒，刚好是正常人一顿能喝完的量。李贵安能逃过一劫，或许真的是侥幸。
凶手的目的，一定是让他们全家人一起死。
同时，这个检测结果，也基本排除了徐招娣的嫌疑。
7
第二天，我们又来到了李家村。首先，我们来到村口的小卖部，询问李贵平来买酒的情况。
“李贵平没来买过酒。前天他家老太太过生日，他买了几样菜，没买酒。”
没买过酒？
难道徐招娣在撒谎？
我们提取了小卖部老板的指纹，确实与酒瓶上残留的指纹不一致。
然后我们又去了李国栋家。
李国栋家，位于李贵平家与小卖部之间，这个信息非常重要。
这次出奇的顺利，李国栋的指纹与酒瓶上残留的指纹一致，我们将李国栋带回了局里。
李国栋很配合，但他交代的事，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他说，最近家里耗子特别多，糟蹋了家里很多东西。事发当天，他准备在院子里下耗子药。
家里没有耗子药，他就用百草枯替代，反正都是弄死耗子，什么药无所谓。
液体百草枯味道很大，耗子不吃。所以他专门买来粉状百草枯。
听说用酒拌饵料，效果更好。他就干脆把百草枯溶在了酒里。
当天，他将酒瓶放在院子里，回屋准备饵料时，这两瓶酒却不见了。
因为担心酒里有毒，会出大问题，他特意跑到街上喊了几声，专门强调酒里下了药，是用来毒耗子的，但是没人回应。
毕竟这样的话，在偷酒的人听来，更像是恐吓。
“我已经尽到了提醒义务，既然没人把酒给我送回来，那就不怨我了。”
把责任划分都想的这么明白，我不相信李国栋的行为是没有预谋的。
“酒开封过，谁都能看出来吧？”我问李国栋。
“我担心跑酒（酒挥发），所以在瓶口做了蜡封。”
“你用这么好的酒给耗子下药？”
“那是我家里的陈酒，我不喝，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用来下耗子药，也算发挥点作用。”
李贵平家搜到的酒瓶，生产日期确实是两年前。
我确定他是有计划的复仇，每一步都很周密。但我们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
毕竟，就算李国栋做局，如果李贵平不去偷那瓶酒，惨剧也不会发生。要怪，也只能怪李贵平自作孽，不可活。
区别在于，如果确定李国栋故意做局，那他就要坐牢。而如果是纯属偶然，那他就是无罪的。
只是，刚好他在院子里下耗子药，刚好他回屋里拿东西，刚好李贵平路过。这么巧的事，真的存在吗？
如果不是恰巧，那就是他一步一步安排好的。
这么多的环节，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必然有一个李家的内应。
这个内应，最有可能是徐招娣。
只要攻破徐招娣，只要徐招娣承认他们有过提前的约定，我们依然可以逮捕他们。
我们马上传唤了徐招娣。
可惜，徐招娣不能到警局来。因为她受伤了，很严重的伤。
这倒是挺出乎我意料的，因为我们昨天刚见过面，虽然当时她的身上也有伤，但她的行动是不受影响的。
没办法，我和刘俊龙又跑了一趟，来到了徐招娣家。
徐招娣躺在床上，腿上有严重的淤青，明显是外力所致的硬伤。
不止徐招娣，连同她妈和她弟弟，也遭到了毒打，受了严重的伤。
是李贵安干的。
李贵安认定嫂子就是凶手，就算没有直接证据，也要先拿她们一家出出气。
这次造访，尽管仍然是在徐招娣家里，但她显得更加拘束紧张了。
但她认准了和李国栋没有串通，当天李贵平出去买酒，时间上没有任何提前安排。
至于那两瓶酒是李贵平从李国栋家偷来的，这件事她完全不知道。
只是刚好遇到，一切都是巧合。
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有过引导和设计。
没有证据，就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李贵安打人还是需要收拾一下的，可惜我们也没找到李贵安，他也没有随身的移动电话，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只能驱车回局里。
传唤李国栋的时间，不能超过24小时。
第二天一早，我们将李国栋都放了回去。
万万没想到，更可怕的事情马上就发生了。
8
李国栋是早上在局里吃完饭回去的，早晨八点多。
接警电话是我吃中午饭的时候打来的，中午十二点多。
李家村，又发生了命案，当街杀人。
我们马上驱车赶到了李家村。
当时我看到的场景是，李国栋坐在村子的路边，就在小卖店的门口，浑身是血，哈哈大笑。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把砍肉的刀。
而在他身边，有很多尸块，和一颗人头。
李贵安的人头。
那个场景，诡异又恐怖，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抓捕的过程并不困难，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殊死搏斗。
李国栋没有丝毫反抗挣扎，他主动扔掉了手里的刀，束手就擒。只是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哈哈大笑，让人感觉心里发毛。
现场聚拢了很多人，有一些人还目睹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其中包括小卖部老板。
据小卖部老板说，中午，李国栋坐小客车回家。村里的站点就在小卖部门口。
一下车，李国栋就被李贵安拦了下来，然后一顿拳打脚踢。
因为李贵安听说，毒死他们一家人的酒，是从李国栋家里拿的。
李国栋在小卖部门口的肉案上，拿起了砍刀。但是他好像只是拿着刀给自己壮壮胆子而已，因为就算手里拿着刀，他也没敢直视李贵安的眼睛。
李贵安当然也看出了他的胆怯。毕竟，对于一个被自己一直欺负的人，仅仅手里多了一把刀，是没什么威胁的。
李贵安料定李国栋不敢动手，大声呵斥他：“吓唬我是吗？你踏马还长能耐了，拿把刀吓唬谁啊？”
然后他把脖子伸了出来，直接对着李国栋的刀“我让你砍，你敢么？来，来，往这里……”
李贵安话还没说完，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李国栋满足了他的要求。
砍刀没入李贵安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李贵安的脖子还剩一半连着，他的头软趴趴地歪向一边。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有的惊声尖叫，有的瑟瑟发抖。
但李国栋好像丝毫没受影响，举起砍肉刀，继续在李贵安身上砍，当街将他的尸体大卸八块。一边分尸，李国栋还一边哈哈大笑，让人不寒而栗。
分尸完，他也没逃走，而是坐在原地，就坐在他切开的尸块之间，时不时大笑一声，直到我们到场。
9
我们逮捕了李国栋。
可与早晨离开时不同，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时不时地哈哈大笑。
当街杀人又分尸，现场还有很多目击者，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也能定他的罪。
可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李国栋被捕的第二天上午，警局来了一位我猜不到的人：李国栋的妻子，张敏。
他们没离婚，直到现在，他们仍然是夫妻。
张敏带来了帮李国栋脱罪的证据：精神病医学证明。
据张敏说，他们的孩子夭折后，李国栋在家默默呆了2个月，非常自责。
起初张敏也怪他，但慢慢，就不敢再责怪他了。因为李国栋自己的自责情绪，非常严重，严重到会影响正常生活。
一开始他只是不说话，后来开始出现了自残行为，甚至会用刀切自己大腿的皮肤。
他们到县里的精神病院看病，医生说是由于外界刺激而导致的精神障碍。
对于李国栋，应尽量避免能引起刺激的一切因素。而李国栋见到妻子，会加重自己的负罪感，不利于他恢复。
所以从精神病院出来，李国栋自己回家，张敏一直在娘家呆着，住在同县城的另一个镇上。
直到今天，他听说李国栋出事了，才来警局送了李国栋是精神病患者的证明。
这让我有了新的疑问，张敏的证明材料送到局里的时间太及时了。以当时的信息传播速度，如果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的发生，她不可能知道这么快。
而这个给她传递信息的人，她也没也有隐瞒，直接告诉了我们，竟然是徐招娣。
村里人都不知道李国栋曾被确诊过精神病，徐招娣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她还知道，这份证明材料在张敏手里。
张敏和徐招娣说法是一样的，二人之前关系交好，现在李国栋出事了，徐招娣作为好朋友，告诉张敏一下。
至于李国栋的精神病证明材料，徐招娣根本不知道。
从表面上，这个说法没有问题。但结合她们之前的遭遇，谁都很难相信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再调查下去也很难再有不一样的结果，加之一下死了四个人，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大，上面压力给下来，我们只能尽快结案。
别以为匆匆结案很草率，一方面我们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更主要的是，上面更在意的，是社会的稳定。
李国栋因为弄丢了儿子的医药费，过度自责，罹患精神疾病。并在病发时，砍死了当初偷医药费的小偷李贵安。
至于李明杰，王桂兰和李贵平的死，因为所有涉案人员口供一致，只能归结为因偷盗而发生的意外，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最后，李国栋被送往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但我知道，这不是真相。
10
半个月后，我单独去了一趟徐招娣家，没有任何同事跟随，没有带任何监听设备。
因为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我没有必要再进行任何的侦察。
但有一些疑问一直困扰着我，我想知道真相。
这次见面，徐招娣显得不再那样拘谨，面对我时，反而有几分从容。
或许知道我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或许因为案件判罚已经结束，总之，这次她很坦诚。
她直接承认了是她和李国栋设局，让李贵平毒死了自己和父母。
“李国栋是如何说服你做内应的？”
“不是他找我，而是我找他。”徐招娣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至于这背后的原因，竟然又是另一个令人气愤的故事。
事发前一个月，李贵平和李贵安出狱，李贵平将徐招娣接回家里。
因为在监狱里憋得太久，兄弟俩都非常渴望女人。李贵平娶了徐招娣，但李贵安却一直没有老婆。
有一天，李贵安趁着家里没人，将徐招娣强暴了。
屈辱，气愤！徐招娣哭了一天。
晚上，家里人都回来了，徐招娣将这件事说给李贵平和两位老人，想得到他们的保护，想让那个恶魔受到惩罚。
没想到，这一家人都是恶魔。
他们一家人，一致觉得，这样挺好。
“反正她也不能生，就让老二也败败火吧！”这是老太太的原话。
绝望！
徐招娣没有报警。
不止是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
她担心的是，这种事谁会信呐？
她更担心的是，就算把李贵安送进去，她接下来，该和这一家人，如何相处？他自己的家人，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李贵安已经做了很多很多次了。
这家人不死光，他就要一直这样屈辱下去。
她要让这一家人，付出代价。
她需要帮手。
她想到了张国栋，虽然他很窝囊，但至少，他也恨这一家人。
她去找了张国栋，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张国栋的懦弱，只是在为奋力一击做准备。
他要选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入室杀人，杀全家人。反正他已经确诊精神病，杀死多少人，都不用偿命。
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是因为，这很容易失手。
仇家一家人里，有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不确定能一下得手。
如果不能得手，他必死无疑。
如果有徐招娣做内应，他们一起用毒，事情就容易多了。
他们等到了机会。
老太太过生日，按照以往的习惯，一家人都会喝酒。
徐招娣提前将家里的酒每天偷偷倒掉一些，刚好在老太太生日这天，家里酒没有了。
李国栋提前准备好下毒的酒，在晚饭时间，将酒放在院子显眼的位置，再偷偷注意李贵平家方向上，是否有人走来。
终于，李贵平吊儿郎当的走来了。
李国栋假装刚好走回屋里。再次出来，酒刚好被拿走了。
大声喊两句“酒里有毒！”
但看着酒瓶上平整光滑的蜡封瓶口，李贵平怎么会相信里面有毒呢？
可惜，那天李贵安不在，逃过了一劫。
本来，已经杀死一家三口，徐招娣和李国栋都准备收手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只要李贵安知敬畏，以后做事小心一些，就能一个人安稳地活下去。
可是他非要作死。
所以，李国栋还是动用了那张“杀人许可证”。
“李国栋是真疯了还是装疯？”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已经在精神病院了，真疯还是假疯，重要吗？重要的是一切都按照你们的规矩来。”
我竟然被她说服了。
李贵平家暴，但因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官方没人介入，这是规矩；李家兄弟因为偷钱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却只得到了盗窃的惩罚，这是规矩；李国栋当街杀人，却因为一纸证明就能免去死刑，甚至都不用服刑，这也是规矩。
规矩都是对的吗？我不知道，但一切都要按规矩来。
从徐招娣家离开时，徐招娣送我出门。
我回头，看到夕阳在天边洒下金色的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仿佛诉说着，她奔向光明的过程中，走过的那段阴暗狭窄的路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