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明天雨夹雪,这让我心头一凛,明知这样的天气在冬天不过是常态,却还是隐约的恐慌。其实,不是怕雨夹雪,只是不能适应今天暖阳明天阴冷的剧变,一颗心从云端沉入海底。抛开这一层,我还是很愿意看到雪的,甚至怀着孩子般的期待。
2002年的时候,刀郎那高亢沧桑磁性的声音唱响了全国,一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让人印象深刻,大人小孩都哼得颇在调上,至于那年第一场雪的情形如何,就像玻璃窗上的雾气模糊不清了。而老歌《你那里下雪了吗》,也随着孟庭苇的隐退被大家遗忘,倒是《认真的雪》因为薛之谦这个人的缘故,越唱越新。
冬天容易让人忘却。忘却很多事,美好的或是痛苦的,都在低温里冰冻成霜,然后整个人瑟缩成老年的样子,很颓唐。花不然。花比人想象的强硬得多,与那绸缎一样柔软的花瓣截然不同,它们一概明媚鲜艳,有没有阳光都开得极端正,不少绽放一层。有时薄雪覆盖,也不会冻伤,耐心等太阳化开,越发动人。
家里现在只有一种花在开,就是朋友送来的长春花,质朴、自然,花期特长,从春到冬,从不间断,阳台上全靠它的几朵玫红点缀着,不然满眼全是吊兰的绿色,未免单调。往年我也曾担心它,这么柔弱如何过冬,可冬去春来,尽管它也消沉过,枝叶干涩卷曲,却从没有真正放弃过,只要给它一点阳光,一点水,它就又焕发了生机。
周末在绿丛间看书,光线极好,映照得叶片透明,文字绿莹莹的,书写的故事仿佛都少了一份悲情,多了几许温暖。可今晚我伫立窗台,看远处明亮的灯火,因为寒夜而显得寂寥;弦月高挂,苍白如冰屑。我就想,是不是雪真的在路上了,也许有风陪着,也许有雨陪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还年少时,以为这是女子多愁善感,不过情绪来时付诸自然,托物寄情罢了。后来长大,才知道望文生义有时候与原意背道而驰,相差甚远。我所谓的《采薇》,虽美似一幅画,却有它们各自的故事,比如这久战归乡的征夫,就在这出征与回家的景色变化里,暗藏了道不尽的酸甜苦辣。设若此时,大雪纷飞的夜晚,有一盏灯照亮了你的归途,那多年来的艰辛孤苦,是不是瞬间得到慰藉?
突然想到王子猷夜寻戴安道的故事。话说王子猷居山阴,夜里下了大雪,一觉醒来四望皎然,小酌后思绪纷扰,忆起戴安道就想立刻见到。彼时戴在剡县,王子猷连夜就划着小船去拜访他,行了一夜才到,到了门前没进去又转身返回。问缘故,他答: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读到此,我真是敬畏之至了!想世间芸芸众生,匆匆来去,大都带着目的,达不成则心生怨艾,怎甘心离成功一步之遥转身放弃?又有多少人愿意把重心放在“兴”上而忽略结果?
笑笑。笑时间无情,人也渐渐失去情趣,在奔走的光影里磨掉了棱角,圆润光滑,却失去了自我。笑笑。笑自己还一直保留这份天真,在没过腿肚的深雪里跪拍一片落叶,在每一个月圆月缺的晚上都仰望夜空,在季节的怀里从容的掉眼泪。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可惜我的住室窗下没有竹林,连三两竿都没有,即便下了雪,也是空寂得无声无色。《红楼梦》书中曾描写贾政等走到潇湘馆前一幕:“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每每读到这里,就羡慕的很,这潇湘馆翠竹千百,该是江南情调,若雪落,定簌簌有声,寒夜不寂寞。不过,寂寞与否,因人而异,那“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时“独钓寒江雪”的“蓑笠翁”,想必和“独往湖心亭看雪”的张岱心意相通,钓的不是鱼,看的不是雪,而是这苍茫世间独有的高洁吧!
雪在路上吗?这一夜,会风雨兼程吗?我不确定。过了年少轻狂的年龄,已经学会了不下定论。只是,从不泯灭希望。
雪在路上吗?好吧,我准备好了,只当有雪的冬天,是一个迷人宝藏,岁月在,你在,依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