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
CBD珠江新城一马路之隔,
簇新的一栋栋高楼底下,
1500桌筵席呈T字排开,
席间熙攘过万人,
这是一场拆迁回迁宴,
据说在座宾客,
户均坐拥上千万资产。
这被不经大脑的媒体描述为,土豪盛宴。
“土豪”们脚下的这片地皮,如今有了一个连锁风格的名字,
东山新天地。
但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
它都叫做:杨箕村。
从北宋到晚清、民国,
甚至上世纪80年代以前,
近一千年时间里,
它是广州老城外围、
东郊的安静村落,
世代以农耕为生,
跟政府、商业、CBD……
北宋天禧三年(1020年),
这里是珠江水冲积成的河滩小墩,
由于形似筛米箕,
得名“簸箕里”。
当时就有人来造田建业,
不久又汇聚了从陕西、河南、江西、闽浦等地来的移民。
坐拥广阔良田,
它从明代弘治年间,
就从“里”改称“村”。
东南西北分别有雄镇、
泰来等四个牌坊,
周边围上高且厚的土墙。
村中有姚李秦梁四大姓氏,
而各姓氏各有宗祠,
宗祠外池塘鸭鹅嬉戏,
古榕下老少自乐,
几乎所有戏剧性的转折,
都发生这二三十年间。
1978年起,
农田被征收。
1992年,
最后2000多亩地,
也变成一栋栋高楼。
几条主干道:
广州大道、中山大道、东风路、黄埔大道,
从东南西北环绕、
俯瞰着这个最后的村落。
杨箕村一动不动地,
偏偏这城中村内,
村民自80年代建起各式村屋,
由于缺乏规划,
小巷逼仄曲折,
但越发便利的交通、低廉的房租,吸引三教九流汇聚,
这里有走鬼(流动小贩)、小偷、诗人、歌手……
来路各异的奋斗者,
就着地沟油盒饭、廉价啤酒,
扒着握手楼的“一线天”,
那时的杨箕村,
和走出网易丁磊、泵乐队王磊的石牌村一样,
在广州,
是文青心中的精神高地,
但,也是不少人眼中的“疮疤”、“毒瘤”。
我听过最贴切形容是,
以它们为代表的城中村,
如一块块难以消化的骨头,
梗在了妖都广州不断扩张的腹腔之中。
在寸金寸土的CBD边上,
杨箕村的生命,
理所当然进入了最后倒计时。
六年前,
开拆杨箕村的第一锤敲响响起。
它屹立了900年,
在日军轰炸广州时,
还侥幸避过一劫,
而面对现代都市扩张的步伐,
历史层层迭进,
900年的记忆涂抹平整,
从今以后,
为了打造“理想城市”,
在2020年之前,
广州要把138个城中村改造完,
其中不乏数这样的古村,
它们在城市的扩展蚕食中,
不知不觉成了“城中村”。
世代赖以为生的土地失去后,
聚族而居的村民,
有人说,
那些后来建起的拙劣握手楼,
让城中村没有保存价值。
但建筑,
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指标吗?
有人说,
几百年的祠堂可以异地再建;
牌坊拆掉了,
可以重新造一个路标式、仿古建筑;
至于为杨箕村民回迁准备的,
沿袭乡村传统的围宴,
设在寸土寸金的豪宅楼盘,
事实是,
乡村被城市吞噬,
农耕社会的乡土人情,
由于失去真实的背景,
变成断了地气的摆设,
今天杨箕村的回迁房,
周边房价已接近5万/平方米,
有人说这是“拆迁致富”、“底层的食腐族”。
然而,村民千百年来的祖业,
换来70年的产权;
回迁房属集体所有,
暂时无法买卖变现,
所谓“千万元户”,
不过纸上富贵。
在那锣鼓喧天、人头攒动的盛宴上,
有村人发现,
一些老村民、当年的钉子户都没露面。
当想起那些年的不舍、抗争、博弈、勾心斗角,
有人甚至从温馨的家,
纵身往下跳……
如果知道过去的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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