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看着邦尼的留言,百感交集。
她已经很久没有向人这样倾诉过了,无论是面对面还是通过社交软件,不是说她现在的生活没有烦恼,而是她现在更趋向于解决问题,单纯的倾诉能找到合适的倾听对象固然很好,而合适的时机,相同的频道和节奏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啊!不能要求别人任何时候都能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情来听你吐槽,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法好么?
一个人决定向另一个人倾诉,交付的是自己的内心,是对另一个人的信任,起码觉得那个人不会曲解自己的感受,会认同自己的行为或解决问题的方法。
安迪了解这一切,在她没能学会调节和消化自己的情绪之前,也是寄希望于别人和对别人的倾诉上的。
两年前她刚换了行业,进入了一个她不熟悉的领域,扑面而来的压力和白热化的竞争,让她毫无喘息的余地。树一表面上不反对她的选择,内心其实是不赞同的,他表现得很克制,但是偶尔吐露的一字半语不小心暴露了他的真实态度。
安迪对树一没有很大的期待,安迪做的事,他不支持,但起码也没有强烈反对,而且一贯如此,这一点跟安迪父母的强势控制比起来,她已经相当感激了。这恐怕也是她跟树一能平静地相处那么多年的原因了。
即便如此,压力催生的各种负面情绪还是经常让她痛苦和不安,最让她崩溃的是经常要向父母或者树一做出各种说明,来解释她的行为,论证她的选择。当然,她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明显的隐忍,但她的态度让他们还算满意,起码她是在意他们的感受的好吗?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放心,让他们知道她没有乱来,她也不会乱来。
安迪偶尔失控的表现,是特别沮丧,万念俱灰。不知道树一这么些年了不了解这一点,但安迪估计他是不知情的。安迪这么想的时候,正躺在客厅里的瑜伽垫子上读一本晦涩难懂的书,这是别人推荐,据说有最前沿的互联网思想的书,读书标签显示已经读了小半本,可是她依然不知道书里所云。
树一已经多年不看书,除了自己的专业书外,他对安迪的心血来潮导致的间歇性狂热或低落,表现得目不斜视,如果要强拉着他想硬灌些什么,估计他急起来也是个下嘴不留情的兔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看到安迪的眼泪,他不再心疼得递过一张柔软的纸巾,而是选择扭过头,闭眼,现在干脆视而不见,你在这边厢梨花带雨,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聚精会神地看视频,因为某个有点滑稽的情境或者环节捧腹大笑,笑得毫无遮挡,笑得余音绕梁。
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完全不了解安迪的脑子在想啥。所以,他很无辜,摊摊手,没有办法嘛!痛苦?难过?心碎?哦哟,怕是有病啊……那他也没有特效药。但是,想去医院,他马上送你去治病。他和安迪的纷争在某段时间里,主要内容是什么时候去治病和谁更应该去治病。
所以,安迪放弃了让树一猜她的心思之后,也很快放弃了把各种琐碎的感受向树一坦露的念头,往往安迪一段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完,树一就要拍案而起了,或者摩拳擦掌要替妹妹教训教训这个万恶的有眼无珠的社会去。安迪的思路完全被打乱了,她只是想说道说道,倒倒苦水,说一说自己的心路历程,也许后面还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呢?就这样被树一生生打断,断章取义,急吼吼地要替她出头。
她一边按着树一阻止他去行侠仗义,一边光速简明扼要地归纳自己的讲述重点,然后她发现其实她想说的那么多话,内容并没有重点,如果不得不确定重点,那只有一个,就是想找人倾诉。
安迪无法向树一解释自己的情绪,以及自己的诸多分析和判断来源于很多细微的感觉,这些没来由的东西让树一疑惑不解,镜片后的眼睛直视着安迪。用树一的话说,安迪不无理取闹了以后,她静下心来,发现树一并不是她之前想像得那么粗线条,男人和女人是思维方式不同,男人理性冷静一些,所以树一听她说话后的举动是下结论,解决问题。
因为不能像安迪期望的那样沟通,她对树一充满了失望,经常想象着离开树一后成为陌路人那样生活,生活在她的假想中并没有改变什么,连离家最近的那只垃圾桶也按部就班地吞吐着人们生活的废料。
日子在失落与希望的交替中,一天天过去,显露了生活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无论好的坏的都会过去,好好过每一天才是重要的。
安迪有一天突然很感慨地这么对树一说,树一在开车,直视着前方说,你才知道啊!
安迪想,也许很多人和事都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只是大家都不自知而已吧!
(未完,待续。)